鬱慈用都沒用過,怎麽知道好不好,隻能胡扯道:「挺好的,謝謝你,那罐還沒用完,不用再送了。」


    這次少年學聰明了,沒有再說旁的如何。


    賀衡眸光淡淡道:「嫂嫂剛用過膳,總要出去走走消消食,才不會傷了脾胃。」


    鬱慈剛想拒絕,就聽見他道:


    「我在這世上便隻剩下嫂嫂一個親人了,嫂嫂總該保重好身體,給我留個念想。」


    圓中階柳庭花,微風拂過,捲起一陣淡淡的花香。


    少年沿著鵝暖石鋪成的小徑慢慢挪步,一旁肩寬腿長的男人竟也陪著放緩了步伐。


    鬱慈抿著唇,不自在地攥著衣角。


    賀衡像沒察覺般開口:


    「我離開前大哥的病情還算穩定,怎麽突然間就走了。」


    明明男人語氣平和,沒有任何異常。


    少年的心還是高高提了起來,手心裏一片濡濕,心虛地垂著眼睫,小聲地說:


    「我不清楚,我當時也很驚訝。」


    這話倒沒撒謊,賀月尋的死是陳管家第一個發現的,他的身後事也是陳管家一手料理。


    「也是,大哥的病也拖了這麽久了。」賀衡輕聲說。


    他咬字很慢,帶著點兒別的意味,卻絕對不是遺憾,反倒有幾分——


    得償所願。


    鬱慈心口一跳,眼睫驚顫幾下,將頭垂得更低。


    賀衡略微側頭,從他的角度,能瞧見少年那截細白的後頸,像羊脂玉般籠著層盈潤光暈。


    男人的手指微動,眸色轉深。


    不長的一段路很快走完,賀衡將人又送迴凝翠閣。鬱慈道了聲謝後,便迫不及待轉身邁上台階。


    春來多雨,石階上生了青苔,少年剛踩上去,隻覺腳下一滑,身體便往後仰去。


    台階旁栽著一棵杏樹,粉白的花密密匝匝綴滿了枝頭。少年往後跌時,手不經意撥動了花枝,那花瓣便簌簌落滿了肩頭。


    驚唿聲還未衝出口,鬱慈腰上一緊,帶著一身襲人的花香,少年被賀衡抱了個滿懷。


    「好香啊。」男人輕聲贊了一句。


    不知說的是花,還是旁的。


    鬱慈沒有聽清,站直後連忙退出男人的懷抱,燙著臉沖男人說:


    「……謝謝你,我剛才沒站穩。」


    賀衡垂下的指腹摩挲了下,道:


    「沒什麽,嫂嫂走路可要當心。」


    聞言,鬱慈腮上漾開紅暈,眸中因為羞赧蒙上一層波光,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才抿著唇轉身走上台階。


    隻是這一次,腳下穩當了不少。


    身後,賀衡勾了下唇。


    一場春雨一場寒。不過兩三日,柳城剛迴暖的天氣又冷了下去。


    也不知掌管著一軍的賀衡哪兒來的那麽多閑工夫,每日三餐後準時準點地出現在凝翠閣前,帶著少年在園子裏散步。


    鬱慈再不樂意,一對上那雙冷淡的眸子,心口就直跳,隻能將拒絕的話咽迴去。


    第6章


    小雨過後,園中花色愈發嬌艷,葉也綠得惹眼,空氣中帶著些許潮濕的氣息。


    鬱慈垂著眸,曲徑上的鵝卵石略微有些濕滑,有了前車之鑑,他走得格外留心。


    身旁比少年高出一個頭的男人步履從容,姿態平和。


    小徑有些窄,兩人的衣角時不時挨在一處,細微的摩擦在靜謐中被無限放大。


    鬱慈抿著唇,心裏有點異樣,輕輕撤了下肩膀,想避開這份接觸。


    賀衡神色平靜,似乎沒有察覺少年的小動作,開口道:「嫂嫂這腕上的佛珠倒顯得十分別致,隻是不知嫂嫂什麽時候還信佛了?」


    鬱慈戴著佛珠的右手下意識一動,珠子相撞到一起,發出細碎的脆響。


    「唔……沒有信佛,隻是隨便戴戴。」


    自從他戴上這串佛珠後,那道附骨之疽的冷意便再沒有纏上過他。故而除了沐浴,其他時間少年佛珠從不離手。


    聽見男人發問,鬱慈心裏頓時生出幾分忐忑。


    會不會是賀衡發現了什麽端倪?


    所以來試探他啊?


    少年垂著眸,細密的睫羽在他瓷白的下瞼處投下淡淡陰影,很淺很輕的一片,像下一秒就會被驚動。


    男人未置一詞。


    鬱慈腕骨生得很細,盈盈一握卻又不過分突兀,反而藏著一層瑩白的皮肉。


    菩提佛珠顆顆溫潤圓滑,本該是清心修性的物件,被那粉軟生香的皮肉一浸,竟生出幾分不明的意味。


    ……倒像是專給人揉玩的。


    賀衡收迴目光,眸色淡淡。


    隻是旁人送的玩意兒戴在少年腕上,看著終究礙眼至極。


    身旁的人不再開口,鬱慈心底的不安愈發濃重,隻能抬頭飛快地偷瞄了他一眼。


    男人下頜線幹淨利落,鼻樑高挺,輪廓分明,目光平視前方,瞧著沒有半分異樣。


    難道真的隻是隨口一問嗎?


    鬱慈抿著唇收迴目光。


    假山旁幾支翠竹斜生,枝條疏朗將日光篩碎成點點斑駁。


    「啾啾——!」


    一道清脆的鳥鳴在叢中響起。


    鬱慈尋聲望去。


    一隻灰撲撲的小麻雀在草間費力地撲騰,圓滾滾的身子隻勉強飛離地麵半尺,就又跌落迴去。


    鬱慈有點猶豫,問:「它是受傷了飛不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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