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和書架,皆是他十?歲那年,父親農忙時,夜裏極力抽出空來,用山上伐來的桃木做成的。


    做了整半個月,很粗糙,但耐用。過了十?年,都無一絲不牢固毀壞。


    他在書架的夾層裏,找到了一個紗布袋子,無數黑灰的點遍布裏麵。


    打開來,赫然是蟲子的屍體,星羅密布地沾在變脆的紗上。


    他想起?來,很久之前,他把先生的書搬迴?來讀。


    可家裏窮,入夜後不能?點燈,會浪費油。


    那時,他不想爹娘花銅板在此事上,讓他們?更加勞累,隻好在昏暗裏,默念那些熟背的詩文。哥哥學徒迴?來,與他睡在一起?時,總是說:「你念書和念經似的,聽得我想打瞌睡。」


    不一會,唿嚕聲響起?來,他再背不下去,也吵地睡不著。


    會想,何時才能?不過這般窮困的日子。


    他得更努力地讀書才成。


    他去捉螢火蟲,想做一盞燈。


    但被哥哥看見了,哥哥氣道:「你笨啊,夜裏要看書,怕浪費油,與我說,我給師傅做瓦偷偷攢了點錢,沒給爹娘知道,我去給你買蠟燭,你偷偷點著看書,可別讓他們?知道我藏錢了。」


    「哥。」


    「你我是兄弟,計較這些做什?麽。」


    蠟燭一截截地燒掉,裝著螢火蟲屍體的紗布袋子留了下來。


    他抵靠住書架,滑坐在地。


    ……


    許執醒過來後,摁著額穴緩了片刻。


    他起?床穿鞋,在昏昧裏,推窗看出去,外麵恰是夜涼如?水。一隻黑貓正在柿子樹的高?處,躬身勾著什?麽,不時「喵」叫聲。


    拉開書案抽屜,從?裏取出一方?棉帕。


    掌心托著帕子打開,裏麵躺著一隻銀蝴蝶的耳墜子。


    月光灑落在墜子上,閃爍著瑩亮的光澤。


    是他年初入京趕考,尚住客棧時,與同年去往上元燈會,在賒月樓初見柳姑娘,她撞落在他懷裏的。


    他堪見她朦朧如?霧的淚眼,那抹柔軟極速撤離,他下意識伸手要拉住她欲墜的身體。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慌著歉聲,從?他懷裏退出來,又?提著裙擺,跌跌撞撞地跑下樓去,隱約地聽到一聲聲的唿喚:「三表哥!」


    他半伸出去的手滯住,卻注意到袖子上垂掛著一個亮閃閃的東西?。


    拿起?一看,是一隻耳墜。


    是她遺落的。


    他忙去追她,想要將耳墜還給她。


    但上元燈會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人一跑入那些璀璨絢爛的花燈裏,再難覓蹤跡。


    他在喧鬧的人群裏找了好一會,都未看到她。


    那時他並不知道她叫什?麽,興許以後也不會再見。


    但他還是將那隻銀蝴蝶的耳墜小心保管。


    不想真的有再見的一日。


    那天是寒食,落雨。


    春闈放榜之後,與同年往瀟水灣踏青不成,正待返迴?城內,不妨經過一座亭子,隔著濛濛細雨,隱約覺得是她。


    待走近些,看見果?然是她。


    一個人坐在廊下,低著頭,手指揪扯腰間的荷白絛帶玩,輕盪著兩隻月白繡鞋,瞧著悶悶不樂的樣子。


    頂著兩個簪珍珠釵的旋花髻,髮絲被斜飛的雨水打濕,黏在瓷白的頰側。


    她身邊並沒有傘。


    他微微握緊手裏的傘柄,而後走進亭中,收好了傘,她都未留意到進來個人,還在發呆。


    他不得不朝她走近些。


    她終於看見了他的到來,停住晃腳的動作,抬起?頭,一下子慌亂地站起?身,往後退,卻被椅靠磕到膝窩,又?坐下去,後腦也磕到了柱子。


    她摸向腦袋,朝他瞪眼,臉腮上的肉也氣鼓起?來。


    卻一點都不兇。


    他沒忍住笑了聲。


    她已經不記得他。


    時隔三個月,他也不知如?何開口?,再歸還她那隻耳墜了。


    「在下唐突,路過見姑娘沒有帶傘,這把傘就送予姑娘。」


    隻能?將傘留與她。


    她並不要,一副冷淡的模樣。


    「多謝公子好意,我的丫鬟已經去尋傘了。」


    那般大的雨,亭子又?小,等?找來傘,她都要淋濕了。


    「春雨不知何時停,亭小難避風雨,還請姑娘收下。」


    他把傘放到石桌上,轉身後退兩步,冒雨出了亭子,鑽入同年的傘下。


    從?她的容貌和穿著,他看出她的精細嬌養,恐是那些大戶出來的,隻不知是哪家。


    但不管是哪家,都與他沒什?麽關係。


    卻不想不久之後,一場相看會落到他的頭上。


    他的座師盧冰壺,有意讓他與寄住在鎮國公府的表姑娘看過。


    他不好拂這個意思,隻能?先去,到時再藉機找緣由推拒。


    隻是他沒料到相看的人,會是她。


    隔著屏風,僅是一個婀娜的影,他隱約覺得是她,待人探出半個頭,他看清了那半張麵容。


    怎麽第三次見,又?是眼睛通紅,傷心的樣子了。


    她不樂意這場相看嗎?


    但當國公夫人問他時,他卻默點了頭。


    臨走前,他側首轉過時,踟躕瞬,還是對屏風後的她笑了下。


    出府的路上,衛家二爺、戶部侍郎衛度問及他在刑部的差事,話裏話外的意思,他已分明,這樁婚事若是能?成,到時會許給他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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