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乾清宮。


    燈光搖曳,萬人之上的君王,正端坐在書桌前,翻閱著一天的奏章。


    可是翻著翻著,卻覺得乏味起來,索性將奏章合上,來到了窗前,想去欣賞夜色。


    然而這幾日天氣始終不夠明朗,那氤氳在天空之上縈繞著,總讓他覺得心中鬱積著不開心的事,想找個人說說,卻又不知道該與誰分享。


    “有刺客!”


    就在皇上悵惘之際,忽然聽到遠處一聲嘶吼,緊接著就望見那邊的燈火明明滅滅,幾乎是一轉瞬的時間,身邊的人已經圍了上來。


    “皇上,您還是到內殿去吧。”


    公公擔心的勸阻著。


    可夜無雙的目光卻一直眺望著那燈光發起的地方,忽然問道:


    “可是皇貴妃出了事?趕緊帶我去看看!”


    許是心中的關切太過著急,夜無雙幹脆直接推開麵前的公公,就打算朝著那燈火奔去。


    卻忽然間又被公公攔住了。


    “皇上,皇貴妃,她,她已經……”


    老公公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本來從皇上前段時間對皇後的態度,他思索著,大概是皇上意識到了丞相對皇位的重要性,所以才會經常到坤寧宮去。


    以為皇上想清楚了,如何去和後宮的妃嬪們相處,卻沒想到,在皇貴妃入冷宮的這些時日裏,皇上竟然瘦了好幾圈!


    原來在他的心裏,對那個村姑,還真有著無比的掛念!


    不過這樣也好,畢竟軍機大臣,也是皇太後賞識的人才。


    就在公公一番思索之時,皇上邁出的步伐,戛然而止。


    直到公公點醒,他才明白,這諾大的繁盛的皇宮中,哪裏還有納蘭蘭兒的影子?


    那個甘於用生命卻保護自己的女孩,那個吐氣如蘭,心地善良美好,貌美如花,讓人想攬入懷中好好疼惜的女子,如今卻在那冰冷的廢棄的破落地方,遭受著這狂風的侵蝕,這般的冷風,她的身體可曾受得了?


    “啟稟皇上,刺客已經逃跑。奇怪的是,那人的目標竟然是皇後宮裏的太監總管。”


    及時迴報情況的禁衛軍,將皇上拉迴了現實。


    “皇上,要不要去一趟坤寧宮?”


    公公在旁邊點醒著皇上,出事的是坤寧宮,那正蒙受恐懼的人,是皇後雲珊啊!


    可皇上卻不以為然,隻是問了一句:


    “皇後無恙吧?”


    “迴皇上,皇後無恙。”


    那人聲音帶著幾分金屬氣,皇上聽罷,就轉身迴到了大殿之內,吩咐著左右,準備就寢。


    可就在這時,門口跌跌撞撞的飄來一抹青色的影子。


    “皇上!皇後娘娘的頭疼病又犯了!再加上剛才的驚嚇,皇後覺得渾身不舒服,皇上,您還是去看看吧。”


    本來輕鬆的皇上,聽到這話,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可他又清楚,自己現在發火,實在不應該,便提聲安排道:


    “宣太醫,去給皇後好好診治一番。你到坤寧宮候著,有什麽需要趕緊去辦才好。朕這裏還有奏折要審批,就不便過去了。”


    然後,轉身就進了宮殿,青兒就這樣被公公同樣委婉的趕出了乾清宮。


    她想再說點什麽,可皇上終究是不想聽她的半句言語。


    隨後,坤寧宮又傳來了沉悶的乒乒乓乓聲。


    據說,雲珊價值不菲的陶瓷陪嫁,在這次風暴中被摔了個粉碎。


    公公看了實在心疼,連忙進宮去勸阻。


    雲珊抖亂了頭上的金步搖,哭泣著問:


    “他為何這般對本宮?”


    公公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冷宮行刺之事,怕是皇上都知道了。”


    頓時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雲珊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了金身。


    原來如此!


    全是因為那小賤人!


    她哪怕衣衫襤褸,滿臉汙垢,都依然能贏得了皇上的心!


    於是雲珊徹底清醒,頭也不痛了,太醫和公公終於安心的迴到家裏,始能迎接黎明的到來。


    “娘娘,您不要傷心,這事我們還可以從長計議。”


    青兒心疼雲珊,勸說著她,雲珊也極力的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任指甲剜痛了手指,鮮血浸潤著衣衫,依舊淚流滿麵,終是泣不成聲。


    最終,她隻狠狠的說了一句話:


    “她是毒害本宮的罪人,蛇蠍心腸,本宮一定不會饒恕她!”


    又一個清冷的清晨。


    納蘭蘭兒為了強身健體,竟然學會了和她稱作小太監,其實是楊非身邊鐵衛的年輕人,在冷宮的道路上做起了簡單的運動。


    “娘娘,這樣的話,能夠活絡筋骨,也能禦寒。”


    小太監此刻正伸展著四肢,做大鵬展翅狀。


    納蘭蘭兒畢竟身體嬌弱,初次做來,有些四不像,搖搖晃晃的,差點跌落在晨光的餘暉裏。


    惹來婉兒的一陣輕笑。


    “你試試?”


    蘭兒仰著臉,裝作斜乜著婉兒。


    隻見婉兒毫不遲疑的身姿舒展,動作比小太監並不遜色。


    見此狀況,蘭兒驚訝的望著小太監,而小太監卻滿眼擔心。


    不過待婉兒轉過身來,納蘭蘭兒則放心的對小太監說:


    “公公盡管去吧,我身邊有婉兒照顧,定不會有什麽差錯。”


    婉兒疑惑,低聲詢問,方得知,楊非將軍在戰場中受傷,小太監必須趕到身邊伺候。


    又望著納蘭蘭兒這般淡定,便也對小太監說道:


    “公公自去便是,婉兒一定會細心地嗬護主子。”


    小太監這才點點頭,開始收拾東西。


    早膳之前,婉兒到後院拿飯,小太監照舊俯在晨光的陰影裏,對納蘭蘭兒道:


    “昨夜小的按照您的安排,到了皇後宮裏,可發覺,皇後宮裏的太監總管,並非那天晚上的黑衣人。”


    “什麽?!”


    因為時間倉促,昨日小太監夜半逃迴來之後,納蘭蘭兒沒時間去追究其中的細節,今天還以為那太監總管武功太高,所以很難得手,卻沒料,竟然這般原因。


    當即慨歎道:


    “若非是他,那到底是何人,想要加害於我?!”


    頓時,心中的擔心又深了幾分,但她又不想讓小太監擔心,便道:


    “也罷,如今這淒涼的冷宮中,多虧你和婉兒的打點,我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你自可不必擔心,趕緊去了吧。”


    婉兒迴來的時候,剛好聽到納蘭蘭兒的這句話,於是疾走了兩步,也加入了勸說的隊伍。


    小太監終究離去,可這一個早上,納蘭蘭兒的飯菜,卻吃的是那麽的漫不經心。


    自己本是一介村姑,入進宮裏,唯一得罪的人,怕也隻有皇後一人。


    本以為屢次出現的暗殺,是由她所做,可怎的偏偏不是她?


    可若不是她,這後宮之中,能闖進冷宮的人,實屬不多。


    那人還口口聲聲說,是皇後指使他做的。


    到底用意何在?


    “噯!”


    飯畢的納蘭蘭兒,想也是不通,隻得長歎一聲。


    “娘娘,怎麽了?”


    婉兒聞聲趕來,瞪著大眼睛望著納蘭蘭兒,也是在這個初冬的清晨,納蘭蘭兒忽然發現,這個她多日以來都來不及仔細打量的宮女,如今竟然出落的這般漂亮!


    身上隻是一件素色夾襖,卻難以掩飾她眉間的輕柔,與眼底的芳華。


    跟她的這段時光,婉兒的身高也拔高了些,身材玲瓏有致,那舉止之間,因了和她一起讀書寫字的緣故,竟然多了幾分韻味。


    “婉兒,你變漂亮了呢!”


    納蘭蘭兒不自覺的撫上了婉兒的頭發,帶著幾分驚喜的說道。


    可心中卻有幾分蒼涼之感。


    歲月總是不饒人的,自己即便是花容月貌,但也抵不住這些年輕的小姑娘,一個個出落得愈發水靈。


    “娘娘!您怎麽取笑婉兒!”


    婉兒頓時害了羞,紅著臉扶著袖就要離開,但身體剛移動了幾分,卻猛然間轉過來頭:


    “娘娘,您可一定要離開這鬼地方,要不然,您這舉世無雙的美貌,也隻能是虛長了。”


    一句話,把納蘭蘭兒的眼淚都引出來了。


    她又何嚐不想到冷宮之外的地界,去體驗歲末年底的繁華,又何曾不願,見到自己的父母,撲進他們的懷裏,訴說著相思之苦,又怎得不想,撲進那即便是曾經冷落她的男人的胸膛間,傾吐著這一世的積怨與憂傷?


    罷了,凡事不能急躁,她自是會穩著行進便是。


    時間又漫過幾日。


    因了納蘭蘭兒的要求,婉兒最近在宮中走動的時間都少了。


    但每次都會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有白色的宣紙,有竹架,益有簡易的筆墨紙硯,還有一隻小小的蠟燭,和少許的漿糊。


    望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婉兒臉上布滿疑慮:


    “娘娘,您確定此事能成?”


    她指著地上的散亂道。


    “當然,盡管不知道我是何時掌握了這項技能的,但心中卻有清晰的想法,反正時間還早,我盡可能多嚐試一些便好。隻是你這邊,材料若是用完了,可還有多餘的呢?”


    聽到這話,婉兒立馬點頭:


    “娘娘,您盡可使用便可。”


    納蘭蘭兒伸出纖纖細指,輕輕點了點婉兒的額頭,道:


    “我就知道,你這古靈精怪的腦袋,想要什麽沒有!不過我自會節省點用,最近皇太後大壽之際,你還是少往宮內走動才行呢。”


    “是呢!娘娘!”


    婉兒笑著答道。


    轉身便投入到了製作中去。


    兩人時不時的發出幾聲輕笑。


    暫時溫暖了這冷酷的宮中生涯。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冷宮中的日子,變得不再那麽難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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