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晟安安靜靜看著這一幕,不動神色的握緊拳頭,冷峻的麵孔上卻沒有絲毫別樣的情緒。


    薑南喬走了過來,那把透明大傘也收了起來,“師兄,咱們走吧。”


    她手捏著傘,指頭骨節泛著白,再往上,嘴唇上也沒什麽血色,顯而易見的虛弱無力。


    “走吧。”楚言晟試圖去接那把傘,她卻沒有遞過去,隻是安靜的與他擦身而過,往機場內部走去。


    他的內心微微一痛,看著她倔強的背影,此時此刻他才陡然察覺,她的確跟從前大不相同了。


    經過八個小時的飛機,兩人在y國落地,又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汽車,才堪堪在y國邊陲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鎮落腳。


    這個地方與y國其他大型國際都市最不同的一點是,地理環境十分宜人,一麵靠山,一麵靠海。


    整個鎮子上綠植茂盛,不論是寬闊的主幹道兩旁,還是莊園田地,都被各種各樣的樹蔭覆蓋,好似身處植物王國。


    薑南喬還是第一次身處這樣特別的地方,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裏的確是個很適合養病養身的地方。


    兩人在一處莊園門外停下車,遠遠看去,這座莊園古堡十分神秘大氣,像是中世紀的歐洲貴族所住的居所。


    “走吧。”楚言晟低聲開口,將她從自己的意識裏拉了迴來。


    薑南喬下意識問:“師兄,師傅她老人家身體……”


    “她得了阿爾茲海默症。”楚言晟的聲音沉斂,也殘忍。


    薑南喬腦子裏一懵,鼻子一酸,眼淚說了湧了出來。


    “怎麽會這樣?”她聲音清顫,隻覺得實事造化無常,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事已至此,我們能做的就是在最後這段日子裏,好好陪伴她。”楚言晟伸出手,在她肩膀輕輕拍了拍,“我帶你來,也是想讓她看看你,說不定會讓她開心些,身體得以好轉。”


    跟著楚言晟走進這座莊園,薑南喬便感覺到一股沉靜壓抑的氣氛,盡管此時夕陽的餘光還算溫暖。


    走進主樓的大門,一排服飾統一的女傭向兩人問好,一名類似管家的中年男子畢恭畢敬的朝楚言晟匯報師傅的病情,後者聚精會神的聽著。


    薑南喬也直勾勾盯著這位管家,才得知師傅這兩天情況十分不穩定,一天之內至少有一半時間思緒混亂,總想著逃離出去,他們不得已隻能采取強硬措施將其控製在房間裏,著人專門照顧。


    她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痛,愈發覺得自己不孝不義,師傅已經變成這個樣子,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還來的這樣晚。


    “這位就是薑小姐吧,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就在樓上,等您看完蘇女士,我們再帶您參觀。”管家十分紳士的對著薑南喬露出微笑。


    後者點了點頭,說了句“有勞了”。


    “鄙人姓許,名喚許德言,小姐可以叫我老許。”許管家又補充了一句。


    “許叔,你去準備些飯食。”楚言晟吩咐道。


    許管家笑著說:“早就備好了,待會兒等小姐下樓來,就能吃到合口味的飯菜了。”


    這個許管家跟楚言晟關係顯然不錯,十分盡職盡責,盡心盡力。


    上了樓,兩人還沒靠近那間朝南的臥室,便聽到裏麵傳來低沉的吼聲:“你們都出去,都給我滾出去,你們是誰啊,別在我房間裏作祟!”


    聽到這聲音,薑南喬又繃不住,眼淚簌簌而下。


    是師傅,熟悉的略顯蒼老的聲音。


    這個時候,兩個女傭慌慌張張從裏麵出來,還伴隨著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


    女傭們看到楚言晟,更是嚇得麵容失色,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解釋。


    畢竟她們誰都清楚,楚言落最在乎蘇女士,任何人不能慢待她。


    “你們先下去吧。”楚言晟並沒有發火,擺手讓兩人離開。


    隨後,他打開門先走了進去。


    薑南喬緊隨其後,一眼看到蹲在角落緊張發抖的中年女人,她身體瘦削,頭發花白,盡管身上侍弄的十分幹淨,卻仍舊能讓人感受得到她的頹靡癲狂。


    “師傅……”薑南喬張了張嘴,聽見自己的聲音細弱蚊蠅。


    可就在這時,地上的女人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盯著她看。


    四目相對,薑南喬隻感覺自己被一道灼人的視線刺中,此時此刻,塵封已久的那些迴憶霎時翻江倒海,隻見她頭暈目眩,心痛難耐。


    明明她臨走的時候,師傅還好好的,還是一個健康的充實忙碌的人,這才幾年功夫,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喬喬,是你麽?”蘇雲羅聲音顫巍巍的,死死盯著薑南喬,生怕她忽然消失不見似的。


    “師傅……”薑南喬內心巨震,下意識撲過去,雙手抓住師傅的手,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蘇雲羅卻露出驚訝的神色,略有些責備地看向楚言晟,“晟兒,是不是你又欺負喬喬了,為師是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喬喬她已經足夠有耐心,足夠細致了,你身為師兄,是有替為師管教她的職責,卻也不能對她太過嚴厲苛責,否則她的身體會吃不消的,瞧著可憐人哭的難過的。”


    薑南喬一愣,“師傅,您說什麽?”


    蘇雲羅的記憶,好似停留在了幾年前,她還在師傅跟前學畫畫學設計的時候。


    “知道了,我會改的。”楚言晟走過來,將薑南喬扶了起來,慢聲道:“既然迴來了,就先吃飯,可別餓著肚子受罰。”


    “這才對嘛,你從前還不讓喬喬吃飯,未免太過分了。”蘇雲羅笑眯眯的拉著薑南喬的手,往門口方向走去。


    薑南喬不是不明白楚言晟的想法,她強壓下心裏的痛苦,勉強配合著,扶著蘇雲羅下樓,服侍她吃飯。


    許管家準備的飯食果然都是薑南喬最喜歡的,其中一道蘇州醬鴨格外美味,薑南喬自己吃了一口,給蘇雲羅夾。


    後者隻用慈愛的眼神兒看她,此情此景宛若從前,絲毫沒意識到她的生命已經悄悄流逝了好幾年似的。


    吃過晚飯,蘇雲羅又說要親自考教薑南喬的畫藝,便帶著她去了自己的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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