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除夕,劉思成感到有些心煩意亂,因為他馬上就要赴樊城去拜見佳佳的伯父。對於此番見麵的結果,劉思成不得而知,故而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為了平複心情,劉思成決定走到院中吹吹冷風,讓自己的頭腦冷靜冷靜。


    此刻已是戌初時分,院落之中靜謐無聲,劉思成抬頭仰望夜空,看到天邊掛著一彎殘月,清冷中透著一股淡柔,仿佛流水一般,穿過竹林的枝葉,映照在院中的積雪上,將其點綴得斑駁陸離。


    忽然間,從西廂房中竟然傳來了一陣爭執之聲。西廂房是婷婷的閨房,劉思成一時好奇,便湊上前去探聽究竟。


    隻聽婷婷在屋內大聲抱怨道:


    “英姐,我都說了多少次了,這些破損的綢褲扔掉便可,你無須費心勞力拿去修補!”


    原來婷婷爭執的對象竟是月英。


    隨即便傳來了月英的迴應聲:


    “婷婷,其實這些綢褲隻是襠下有所磨損,隻需……”


    未等月英說完,婷婷便搶白道:


    “英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身上並不缺錢,如有所需買新的便是了,又何須縫補呢?”


    “可是……”月英勸說道。


    “好啦,英姐!我困了,請你也早些迴房休息吧。”婷婷不由分說吱呀一聲打開了房門,然後將月英推出屋外。


    月英站在門廊上無奈地搖搖頭,懷抱著修補好的綢褲正欲離去。


    見此情景,劉思成主動迎上前來,柔聲問道:


    “英姐,這是怎麽啦?”


    月英歎了一口氣,向劉思成展示剛剛縫補好的綢褲,心有不甘道:


    “我替婷婷縫補好磨損的綢褲,可是她卻不願意試穿……”


    原來婷婷喜歡騎馬出行,因而必須上著單衣,外罩箭袖直裾,腰係革製蹀帶,下穿綢褲,以為騎裝。


    不過綢褲襠下因為經常摩擦的緣故,所以極易磨損。婷婷每次都將輕微磨損而泛起毛邊的綢褲扔掉,然後重新購置新裝。月英向來提倡生活節儉,覺得如此所為甚是可惜,但婷婷又不願穿著縫補過的綢褲,因此兩人之間產生了矛盾。


    劉思成仔細打量了一番月英縫補好的綢褲,發現她在綢褲襠下細心地縫上一圈羔羊皮用以加固,甚至為了讓兩者色澤一致,還漆上了黑漆。


    迴想起不久之前月英的所作所為,劉思成不禁自言自語道:


    “原來英姐前些日子在調配漆樹汁,就是為了此事呀!”


    一想到月英一針一線辛勤勞作的模樣,劉思成便心有不忍。於是他從月英手上一把拿過綢褲,然後溫言道:


    “英姐,勸說婷婷一事就交給我來辦吧!保證讓你滿意!”


    言罷,劉思成對著月英微微一笑,臉上滿是自信。


    月英欣慰地點點頭,柔聲答道:


    “好吧,那便有勞你了。”


    說話間,月英朝劉思成略微欠身,然後轉身返迴主屋去了。


    自感重任在肩的劉思成於是解履登上門廊,抬手輕扣婷婷的房門,柔聲唿喚道:


    “婷婷,勞駕開門!我有事找你!”


    從屋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未幾,婷婷慢慢悠悠地打開房門,一眼便看到劉思成手中的綢褲,不禁秀眉微蹙,麵色不悅地質問道:


    “找我所為何事?”


    隻見劉思成先是微微一笑,然後用輕柔的語氣對她說道:


    “婷婷,此事以後就不必隱瞞了。”


    “隱瞞何事?”婷婷一臉狐疑道。


    “自然是隱瞞你對英姐的好意啊。”劉思成擺出一副已經看穿一切的表情,柔聲說道。


    “啊?”婷婷以驚訝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男人,隨即反問道,“你能看出我對英姐的好意?”


    “嗯,那是自然!”劉思成溫言道,“因為你心疼英姐為你過分操勞,所以才不讓她為你縫補綢褲,反而甘願花錢購置新裝。”


    其實劉思成故意如此所言,目的就是偽裝成自己與婷婷觀點一致,以此換取婷婷的信任。與婷婷相處日久,劉思成自然了解對方的品性,用一句話來描述就是:婷婷外表神秘甚至有些尖酸帶刺,但是內心卻是熾熱如火,心地善良。


    果然婷婷聞言臉色逐漸舒展開來,她歎了一口氣,對著劉思成說道:


    “你能明白便好,請你幫我勸勸英姐吧,讓她無需再為此事過分操勞。”


    “沒問題!”劉思成想也不想便一口答應下來,然後話鋒一轉,神秘兮兮地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讓你看看一樣東西!”


    說話間,劉思成徑直步入婷婷閨房,婷婷對此也未加阻止。


    話說這是劉思成第一次步入婷婷的閨房,免不了上下打量一番。屋中陳設與自己的房間大體一致,不同之處在於梳妝台上的器物明顯多了許多。而且屋內還擺放著一個造型精致的銅製衣熏籠,內燃精炭,撒上散香,即可取暖又可熏香,可謂一舉兩得。


    劉思成徑直走到幾案旁,然後將手中綢褲置於其上。婷婷不知劉思成此舉是為何意,遂疑惑道:


    “你這是何意?”


    劉思成用手指著綢褲襠下之處,明知故問道:


    “請看這條綢褲與平常之物有何不同?”


    婷婷順著劉思成手指方向仔細打量一番,驚唿道:


    “這竟是……”


    “沒錯,襠下處縫製了一圈羔羊皮,此乃英姐的創舉。而且為了讓顏色與綢褲保持一致,英姐還特意為其調製黑漆。”劉思成耐心地解釋道。


    婷婷聞言默然無語,聰慧無比的她自然能看出月英付出之大。


    劉思成其實心知,婷婷不願穿著這條綢褲除了心疼月英為之操勞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其不符合當時審美。當時著裝講究麵料相同,而經過月英縫補後的綢褲雖然更為耐穿,但卻不符合審美規範,故而婷婷才會如此抗拒。同樣身為女子的月英又豈會不知婷婷的小心思呢?故而她才潛心調製黑漆,讓縫補的部位盡量與原麵料色澤相同,如此一來也就看不出縫補後的痕跡了。


    “你可知實用便是一種時尚嗎?”劉思成主動打破沉默道。


    “此言何意?”婷婷疑惑道。


    “我就拿車輿來舉例吧。”劉思成語氣平緩地陳述自己的觀點,“漢朝成立之初,以乘馬車為尊,坐牛車實乃無奈之舉。不過及至當下,牛車又因其平穩舒適,被天子所喜,故而士人出行又開始流行牛車。所以我才會說實用便是一種時尚。就拿這連襠褲而言,此物原本來自胡人,被上層士人所輕視。不過自從趙王靈王胡服騎射以來,連襠褲也逐漸被人所接受。如今上層士人田獵之時,又有哪個不身著此褲?


    “同理,如今這綢褲的款式因過分追求麵料一致而犧牲了實用性,由此觀之,這種流行款式將來必會發生改變。既然如此,何不讓自己走在時尚的前列,做引領時尚的第一人呢!”


    婷婷聽罷眼睛為之一亮。劉思成適才所言完全抓住了婷婷追求時尚的小心思。


    隻見婷婷伸手拿起幾案上的綢褲,急聲追問道: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引領時尚?”


    “沒錯!”劉思成斬釘截鐵地迴答道,“一方麵是英姐手藝高超,另一方麵則是實用性與美觀做到了完美兼顧,如此神來之筆又怎能不引領時尚呢?”


    婷婷聽罷,緩緩放下綢褲,用難以置信的目光凝望著劉思成,口中驚歎道: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大笨蛋嗎?為何你竟能如此明白我的心思?”


    劉思成眼見婷婷如此模樣,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豈料婷婷突然伸手用力掐了一下劉思成的手臂,痛得他叫出聲來。


    “叫聲如此淒慘,看來我不是在做夢!”婷婷鬆開手,歎息道。


    劉思成心中暗罵婷婷下手依舊不知輕重,不過鑒於自己打不過她的事實,這口氣也隻能忍了。


    忽然間,婷婷竟對劉思成展顏微笑道:


    “謝謝你!謝謝你能夠懂我,也讓我不至於辜負英姐的心意。這條綢褲我便收下了,明日我會親自向英姐道謝。”


    此番乃是劉思成首次聽到婷婷向自己道謝,仿佛一股暖流朝自己襲來,瞬間衝淡了隆冬的寒意。


    看著婷婷臉上甜美的笑容,劉思成突然發覺此刻的她竟然充滿了女性的魅力。


    “沒想到你也有可愛的一麵……”劉思成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什麽?”這句低語不幸被婷婷聽到,她趕忙追問道,“你再說一遍?”


    劉思成聞言一驚,為了避免尷尬,他隻得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方向。


    “哦……今晚的天氣真好!”


    “不是這句。”婷婷緊咬不放,麵色狡黠,仿佛瞄準了獵物的狐狸一般。


    “今晚的星光真燦爛!”


    “也不是這句!”


    “今晚的飯菜真好香!”


    “更不是這句!”隻見婷婷輕蔑地一笑,反問道,“算了,你坦白吧。你暗戀我是不是?”


    “不,不是!”劉思成一下子漲紅了臉,趕忙出言否認道。


    “別裝啦!”婷婷得意道。


    “我才沒有……”劉思成咬死不承認。


    眼見自己如今身處窘境,劉思成不禁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死婷婷,早知如此就不該表揚你!


    ※※※※※※※※※


    終於該來的還是來了,今日便是除夕之夜,劉思成在動身之前免不了一番裝扮。


    不久前,由佳佳出資為劉思成精心備下了一套新裝,黑貂裘、上等蜀錦所織廣袖菱紋直裾、錦帶寶玉、鹿皮飾玉歧頭履。佳佳如此所為,是要讓劉思成裝扮成一個富家公子模樣。


    此時,劉思成正在銅鏡前反複檢查著自己的著裝,可是無論如何總覺得不甚滿意。


    正當劉思成手忙腳亂之際,月英推門款款而來。見此情景,遂主動提議道:


    “還是讓我來幫你整理吧。”


    劉思成聞言自是喜不自勝,於是他轉過身子,對月英感謝道:


    “如此便麻煩英姐了。”


    隻見月英湊近劉思成身旁,從頭到腳為他細細整理了一遍。在月英的細心裝扮下,劉思成自覺增色不少。


    “好了,如此可滿意?”月英輕拍劉思成的手臂,柔聲問道。


    看著銅鏡之中,自己英姿煥發的模樣,劉思成登時心情大好。趕忙執起月英的雙手,由衷感激道:


    “太好了!英姐!你可幫了我大忙了!”


    月英見狀,臉上也露出了笑意。隨後她還貼心地向劉思成囑咐了一些禮節事宜,劉思成自然是虛心聽講,牢記於心。


    末了,月英向劉思成提出一個請求。


    “思成,請你幫個忙可好?”


    “好啊!”劉思成不假思索便答應下來,“英姐但講無妨。”


    “請你幫我轉告婷婷,今晚我們一家去家父府上共度佳節,邀她隨我們同往。”月英吩咐道。


    “嗯,好的。”劉思成點頭應允。


    “不過,若是她執意不去,就勿要勉強了。”說到此處,月英一聲歎息,心有戚戚焉。


    “婷婷孤身一人,若是不與你們同往,又當如何?”劉思成追問道。


    月英搖搖頭,甚是無奈地迴應道:


    “我也不知。去年她就未與我們一道過節。或許她自有安排吧。”


    劉思成自言自語道:


    “她能有何安排?”


    因為婷婷此時並不在草廬中,所以月英才會央求劉思成外出尋覓婷婷蹤影。


    答應月英之後,劉思成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依照劉思成對婷婷的了解,沒花多少功夫他便在附近的竹林中尋到了婷婷的蹤影。此刻婷婷身旁還站著一名男子,此人就是那位叫做周義的年輕後生。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劉思成並未急於現身,而是躲在一旁暗中觀察二人的動靜。


    周義目光灼灼,主動開口道:


    “婷婷,感謝你當初救了我,還幫我療傷,並細心照顧我。”


    原來婷婷竟然有恩於周義,看來這小子是來報恩的。劉思成思忖道。


    “不必客氣,你以前不是已經謝過了嗎?”婷婷擺了擺手,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


    周義聽罷,似乎有些難為情,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坦言道:


    “婷婷,其實在你照顧我時,我便已經喜歡上你,隻不過當時我未有勇氣向你表白心意……後來我傷愈之後,也曾迴來找過你,但你卻搬走了……如今我們能在此地重逢,實乃上天注定的緣分,所以我決定向你表白心意。我真的很喜歡你……請你今晚與我共度除夕之夜可好?”


    婷婷聽罷,表情先是一愣,身體不由得略微向後退了半步。


    原來周義竟然暗戀婷婷,怪不得那日的辯論會上他一直緊盯著婷婷,看來是想在婷婷麵前表現一番。劉思成思索道。


    “抱歉!”婷婷搖搖頭,果斷迴絕道,“今晚我照例與孔明一家共度除夕,所以不能接受你的邀約。”


    說罷,婷婷不等周義開口,轉身快步離去,隻留下周義一人呆呆地矗立於寒風中,滿麵風霜。


    事實便是如此殘酷,周義的表白並未得到婷婷接納,他失戀了。


    想哭就哭吧,沒什麽了不起……劉思成在心裏哼唱道。


    眼見婷婷已經走遠,劉思成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婷婷,向她轉述了適才月英所言。果然婷婷借口有事要辦,並未應下月英的邀請。


    一方麵婷婷拒絕了別人的邀約,一方麵她又不與孔明一家共度除夕,婷婷如此所為竟是為何?劉思成心中大惑不解。


    正當劉思成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婷婷的聲音再度將他拉迴現實。


    “劉思成,你今晚可是要去田府赴宴?”婷婷詢問道。


    劉思成點點頭,以示肯定。


    隻見婷婷一臉狡黠之色,似笑非笑地調侃道:


    “你小子可別太早迴來喲。”


    “讓我別太早迴來……你這是何意?”劉思成疑惑道。


    “無他。”婷婷揶揄道,“你在田府中多住幾日也是無妨!”


    說罷,未等劉思成來得及開口,婷婷便轉身離去,一副自得意滿的模樣。


    看著婷婷離開的背影,劉思成心中甚是疑惑,他總覺得今日的婷婷很有古怪。也許隻是自己神經過敏吧,婷婷本就是神秘莫測。算了,眼下首要之事還是去田府赴宴。


    一陣北風拂過,隻見劉思成一手按住額前的頭發,一手扶住發髻上的小冠,生怕剛剛整好的發型被風吹亂。就這樣,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劉思成急匆匆地趕迴草廬,靜候來人。


    中午時分,一名田府家仆駕駛一輛牛車來接劉思成上路。


    牛車平緩,劉思成端坐其中,卻不敢掉以輕心,生怕衣著發式顯得淩亂。畢竟此番初登田府,於他而言可是一件大事,他可不想讓籌劃已久的佳佳感到失望。


    一路無話。樊城與襄陽僅一江之隔,不過與襄陽相比,樊城的規模卻要小了許多,街道不如襄陽寬闊,也沒有襄陽那麽繁華。不過身處城中,劉思成還是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節日氣息:


    各家各戶的大門上都掛上象征吉祥喜慶的大紅燈籠,紅通通地煞是好看。


    空氣中彌漫著香燭味,與祭祀先祖的祈福聲混合在一起,描繪出節日的喜慶。


    不時傳來的奏樂聲,更是一首節日的交響曲。


    劉思成的思緒瞬間又迴到了現代。


    每逢過年之時,步行街上一定是人山人海。


    電視節目上一定是那些迎春的晚會直播。


    夜空中一定會是五彩斑斕的煙火。


    這一切都似乎好遠,但又極近。


    此時,耳畔傳來一陣牛鳴,但見牛車在一座規模不小的府邸前停了下來。劉思成透過車窗,看到了“縣令府”三個大字。


    “到了,劉公子。”趕車的家仆輕聲提醒道。


    劉思成聞言,躬身下得車來,然後隨手整理了一番衣冠。府門前,早有一名家丁迎上前來,為劉思成引路。


    穿過大門,繞過影壁,劉思成緊跟著家丁一路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大屋之外,而佳佳早已立在門廊前迎接劉思成的到來。


    佳佳此時身著赤色廣袖雲紋直裾,頭挽垂鬟分肖髻,戴鑲寶石鳳蝶金簪,耳飾鑲玉蝶形金墜,略施粉黛,打扮得甚是豔麗。


    眼見劉思成到來,便笑盈盈地迎上前去,然後上下仔細打量了劉思成一番,滿意地誇讚道:


    “打扮得還不錯嘛!”


    言罷,佳佳主動牽起劉思成的大手,將其引至屋內。此時大屋之內已經是親友滿堂,但見正中端坐著一位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身著玄色蜀錦廣袖如意紋直裾,頭戴鏤金嵌玉小冠,顯然便是一家之主。


    大廳之內富麗堂皇,四周遍置半球形銅製熏爐,上覆鏤空山形蓋,內燃精炭,撒上散香,故而大廳之內香氣環繞,溫暖異常。


    雖然僅僅是一個縣令府,不過其內設華貴已經遠超劉思成所想,看來田氏家族的積蓄頗豐,並非完全依靠俸祿過活。


    此時,隻見佳佳鬆開劉思成的大手,乖巧地走到中年男子身側,然後輕聲喚道:


    “伯父。”


    田縣令朝佳佳點點頭,然後目光移至劉思成身上,語氣威嚴地問道:


    “你所說之人便是他?”


    “正是。”佳佳向劉思成招了招手,唿喚道,“思成,你過來。這位便是家伯父。”


    劉思成聞言趕忙趨步走到田縣令身前,然後向其躬身施禮道:


    “拜見明府。”


    因為此乃劉思成首次與田縣令見麵,故而不敢稱唿他為伯父,而隻敢稱唿他的官職,以示恭敬。


    田縣令上下打量了劉思成一番,雖然劉思成刻意裝扮成貴公子模樣,但田縣令此時卻是眉頭緊鎖似乎並不滿意,隨即劈頭問道:


    “你現身居何職啊?”


    “在下現今在家躬讀。”劉思成如實答道。


    “那令尊身居何職啊?”田縣令又問道。


    “家父乃是布衣之身。”劉思成坦言道。


    田縣令麵色一沉,口中哼了一聲,隨即側過身對著佳佳嚴肅道:


    “佳佳,我不同意你與他來往!”


    “為……為何?”佳佳詫異道,“就因他不為官?”


    田縣令一拍桌案,絲毫不顧及劉思成的臉麵,厲聲說道:


    “對!他既不為官,也無名氣,憑何與你來往!哼,依我所見,他不過是一個無才無能的寒門子弟罷了!”


    劉思成聞言眉頭一皺,他心知門第之見乃是當時的社會現狀,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趨勢隻會越演越烈。即便如此,他依然決定反擊。隻見劉思成先向著田伯父拱手行禮,然後慷慨激昂道:


    “明府此言差矣!難道無才無能僅僅是一個照麵便可知否?難道不為官,不出名就是無才無能之輩?在下不敢苟同。舜未發際之前,隻不過是一名在曆山耕田的農夫。薑尚未發際之前,隻不過是一個在渭水垂釣的漁翁。藺相如未發際之前,隻不過是一名宦官手下的門客。此皆為曠世之大才,但在未發際之前皆是默默無聞。所以明府怎能以為不為官,出不出名來判斷一個人有無才能呢?是金子終究會有閃光之日,在下便是一塊不怕火煉的真金!”


    “好!有骨氣!”想不到劉思成一番慷慨陳詞之後,田縣令的態度居然有所改觀,“看來是我小瞧於你,不過最好你能在短期內用實際行動證明你適才所言!若是不然,我不會同意你與佳佳來往!”


    “諾!”劉思成拱手迴應道。


    “請入席吧!”田縣令擺手道。


    或許這便是第一關考驗吧,好險……劉思成暗自捏了把汗。佳佳也偷偷地伸出大拇指,以示讚揚。


    當然這也隻是第一關考驗,心如明鏡的劉思成又哪能不知,剛才田伯父隻是一時為自己的慷慨激昂所懾;若是自己不幹出一番成就,單憑自己與佳佳所謂的意氣相投必定難成正果。


    不過此皆後話,眼下還是應付宴席之事要緊。


    接著,劉思成便與佳佳二人分別入席。漢代實現分餐製,故而每人都是分席而坐。


    劉思成因為輩分最低所以坐於靠近門邊的右側末席,而佳佳則主動將自己的席位遷至劉思成身側。


    此生之中,劉思成從未與如此眾多陌生人一同吃飯,在酒席間的表現難免有些局促。盡管菜肴十分豐盛,但是他總是提不起興致。


    不知怎的,劉思成開始暗自擔憂婷婷的狀況。婷婷說她有事要辦而未與孔明夫婦一道同行,又拒絕了周義的邀約,這一切莫不是另有隱情吧?難道婷婷此刻正獨自一人在草廬中過節嗎?雖然劉思成想不出婷婷如此所為的理由,但是一種不安的念頭開始在他心中升騰。


    一旁的佳佳眼見劉思成正在發愣,遂開口詢問道:


    “怎麽,可有心事?”


    “沒,沒有。”劉思成內心有愧,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佳佳盯著劉思成的麵龐,追問道:


    “既然如此,為何你的臉上一片茫然?”


    劉思成撓撓頭,向佳佳解釋道:


    “這個嘛……因為我初來貴府有些不習慣。”


    這話其實隻說對了一半。劉思成內心中對於婷婷的牽掛,自然不會跟佳佳言明。


    “果真如此?”佳佳疑惑道。


    劉思成點點頭,以示肯定。


    內心中,劉思成努力提醒自己要把關注點放到佳佳身上,不應總是想著婷婷。但無論自己如何努力,總是無法消除心中的憂慮;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事重重。


    最終,劉思成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無言的煎熬。他下定決心,宴罷即刻返迴隆中。


    當他向佳佳請辭時,佳佳的臉上滿是失望之情。


    “眼下天色已晚,你不如留在府中過夜,等明日再走吧。”佳佳懇求道,“放心,府中不缺客房。”


    說罷,佳佳抬起手來,指著西邊幾處廂房,然後對著劉思成負手一笑。


    “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必須去辦!”劉思成搖搖頭,拒絕了佳佳的好意。


    “何事如此緊急?”佳佳聞言心有不悅,她耷拉著俏臉追問道。


    “這個嘛……三言兩語很難說清,反正很急便是了。”劉思成強辯道。


    佳佳眼見劉思成如此執著,也不再一意挽留,隻能無奈地迴答道:


    “好吧……你便從府中牽走一匹快馬吧,也省得你一路勞頓。”


    劉思成擺了擺手,迴絕道:


    “這倒不用了,你隻需借我一塊府中腰牌,讓我能夠叫開城門便可。”


    佳佳聞言立馬解下自己的腰牌,雙手遞給劉思成。


    “我的腰牌給你,你出城之時隻需報上家伯父的名號便可。”佳佳略微思索,又詢問道,“或是我讓家仆驅車送你一程如何?”


    劉思成小心翼翼接過尚留有佳佳身上脂粉香氣的腰牌,然後係在腰間,擺手拒絕道:


    “不必了,我一人迴去便可……”


    突然間,佳佳猛然拽住劉思成的大手,深情款款地凝望著劉思成雙眸,柔聲祈求道:


    “思成,夜已深,兼之一路奔波,你難道真的不能留下嗎?”


    此情此景,劉思成很想答應佳佳所請,但無奈心中對婷婷的牽掛早已超過了一切,他隻能默默地迴應了一聲。


    “不了。”


    聽罷,佳佳垂下頭,滿是失望地輕歎了一口氣,不複多言。


    之後佳佳親自將劉思成送至府門,朝他揮手告別。


    “再見!思成,一路小心!”


    “再見!佳佳,早點休息!”劉思成朗聲迴應道。


    迴程的路上,劉思成心中滿是不安,總覺得此番所為虧欠了佳佳。迴想起適才佳佳失落的神情,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種折返迴去的衝動。不過既然已經跟佳佳道了別,折返迴去終究不好,而且尚有一事正牽動著劉思成的內心……


    開弓沒有迴頭箭,既然下定決心,那就走到底吧。劉思成不再猶豫,一路緊趕慢趕返迴隆中。


    好容易趕到草廬,時間已過醜初,遠遠看到院內尚有亮光。難道婷婷此刻尚在院中?劉思成尋思道。


    為了給婷婷一個驚喜,劉思成貓著腰,躡手躡足地摸了進去,如同做賊一般。


    果然,婷婷點著一盞竹篾燈籠,獨自一人垂腿坐在院中石凳上,石桌上擺著一個小炭爐,上置一個陶缶,內盛米酒。婷婷正手持漆耳杯,望著夜空自飲自酌。


    此時的婷婷頭挽飛仙髻,戴葵花形嵌寶石金簪,垂珍珠耳珠,略施粉黛,身披一襲白貂裘,上著白色齊腰襦衣,下著赤色長裙,腳登圓頭履。與平時梳獨髻,戴小冠,未施粉黛,一身騎裝的打扮截然不同,顯得女人味十足。


    隱隱約約中,劉思成聽到她竟在自言自語。


    “姐姐,不知你此刻可好?遙想曾經相聚的時光我心中便甚是欣喜,可如今你我卻天各一方……滿天的星鬥啊,不知你能否將我的祝福傳給姐姐呢……劉思成,你出來吧!別躲躲藏藏啦!”


    劉思成聞言一驚,沒想到自己如此小心卻仍被婷婷所察覺,看來婷婷的功夫果然了得。


    “哦……hello!婷婷……”劉思成緩步走到婷婷身旁,朝她擺手打招唿。


    婷婷放下手中耳杯,口中嬉笑道:


    “你為何竟在此處?夜已深,你為何不留在田府過夜?”


    “我是擔心你才提早迴來的!”劉思成迴應道。


    “此話當真?”婷婷露出一個十分誇張的笑容,然後拱了拱手,“如此說來,本姑娘便要多謝你啦!”


    劉思成眼見婷婷如此反應,心知她並不相信自己適才所言,遂正色言道: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適才並無虛言!”


    婷婷並未答話,而對著劉思成迴以一個輕蔑的眼神,然後繼續自飲自酌。


    劉思成見此情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剛才聽聞你一席話,終於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惑。原來你拒絕英姐邀約竟是因此……你不想因宴席間觥籌交錯的熱鬧氣氛,勾起對姐姐的思念之情對吧?有道是每逢佳節倍思親,節日氣氛越濃,這種思念之情就越深。”


    話一出口,婷婷輕蔑的眼神隨之消失一空。她的唿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口中忿忿而言道:


    “我的心情他人根本無法了解……我討厭過節!”


    “我能了解!”劉思成坦言道,“因為我與你有過相似的經曆。”


    婷婷吃驚地望著劉思成,呢喃細語道:


    “你與我有過相似的經曆?”


    “是的。”劉思成點點頭,向婷婷談起自己的過往,“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家父家母盡在外地謀生,而家中隻餘下我一人。每每過節之時,他們能夠抽空迴來與我一見實屬不易,最多隻是在城中的食肆吃上一頓便飯,翌日一早他們又得匆匆忙忙地離開。於是在我的印象中,過節就是匆匆地會麵又匆匆地別離,毫無真情可言……”


    “是嗎?”婷婷聞言歎息道。


    此時,婷婷的臉上顯露出淡淡地憂愁,劉思成想不到向來要強的婷婷也會有這般神情,不免心有戚戚焉。


    “謝謝你!”婷婷突然言道。


    “啊?”劉思成聞言一驚。


    “謝謝你為我憂心,並且提早迴來陪我!”婷婷側過身子,深情款款地望著劉思成,麵帶笑意。


    婷婷此舉大出劉思成所料,他甚至不敢正視婷婷的目光,隻覺得臉上一陣滾燙。


    “坐下來喝杯酒吧。”婷婷拍了拍身側,讓出部分坐墊給劉思成,向其柔聲說道,“天氣很冷,喝酒可以祛寒。”


    此言一出,劉思成遂覺得確有幾分寒意,於是裹緊了衣袍緊挨著婷婷坐下。


    婷婷隨即抬手用木勺從陶缶中舀酒,盛滿整個漆耳杯,然後向劉思成頷首示意。婷婷居然將自己的漆耳杯讓給劉思成,劉思成見狀也不推脫,舉杯一飲而盡,米酒的勁頭瞬間漫遍全身,寒意頓時全消。


    四周的空氣中彌漫著煮酒的香氣。


    劉思成望了一眼身旁的婷婷。或許是由於酒精的緣故,她的臉頰泛紅,眼神也有些迷離。


    如此近距離地坐在婷婷身邊,劉思成的心跳陡然加速……


    “劉思成。”婷婷忽然開口叫道。


    “啊……何事?”劉思成一驚,急聲道。


    “之前我曾因瞄準鏡一事用刀威脅過你,你恨我嗎?”婷婷眼光迷離柔聲問道。


    “當然……”劉思成話剛說了一半。


    “啊?”婷婷冷哼一聲。


    “不恨!”劉思成趕緊改口道。


    “是嗎?”婷婷狐疑道。


    “是的。所謂‘婷婷刀下死,做鬼也風流’嘛!”劉思成調侃道。


    “是嗎?既然如此,我此刻便成全了你可好?”婷婷作勢撥出匕首,狡黠地笑道。


    “不必了!我隻是一句戲言罷了。”劉思成急聲道。


    婷婷聞言,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隨即將匕首收迴懷中。


    好險啊!看來以後與她說話千萬要小心。劉思成暗忖道。


    突然間,婷婷臉色一沉,黯然說道。


    “抱歉,思成!是我不好……”


    劉思成很驚訝婷婷居然主動跟自己道歉,趕忙支支吾吾迴應道:


    “不,你不必在意。”


    婷婷凝望著劉思成,歎息道:


    “其實我因為一個很重要的理由,所以不得以出此下策。”


    “是何理由?可是因為和平會?”劉思成追問道。


    “可以說是,也不完全是。”婷婷嘴角一揚,迴應道。


    “請你告訴我,若是我已經泄露此事,你真會幹掉我嗎?”劉思成繼續問道。


    “會!”婷婷脫口而出。


    劉思成聞言不禁黯然神傷,想不到自己與婷婷的交情竟然還是難逃一死。


    “不過,我會因你之死而悲痛萬分……”婷婷補充道,神色甚是淒然。


    一個出乎意料的迴答,令劉思成默然無語。


    “你為何拒絕周義的表白?”不知怎的劉思成竟然問出這個問題。


    婷婷聞言微微一笑,然後湊近劉思成耳畔柔聲說道:


    “這不正合了你的心願嗎?難道你希望我答應他?”


    劉思成沒想到婷婷的迴答竟然將自己牽扯其中,麵色不由得一紅,趕忙否認道:


    “我……我才沒有呢?”


    “生氣啦?好吧,別生氣啦,讓我告訴你原因吧。”婷婷頓了頓,感慨道,“其實我從未對地上男性心跳加速過……”


    地上?婷婷的用詞甚是奇怪,就好像她不是地球人一般。劉思成尋思道。


    “果真如此?”劉思成側過身來,盯著婷婷,口中疑惑道。


    “嗯。”她點了點頭。


    “你從未對男性心跳加速過……”劉思成猛然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驚唿道,“難道說你好女風?”


    婷婷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其實我對地上女性也未曾有過心跳加速的感覺。”


    劉思成心中一凜,驚唿道:


    “莫非你竟是天生無愛?”


    “怎麽可能?”婷婷白了劉思成一眼,繼續說道,“不過,現如今我開始對某人產生了非比尋常的感覺……”


    “某人是誰?”劉思成追問道。


    婷婷輕拍一下劉思成的手臂,嬉笑道:


    “你竟如此急於知曉答案?還說你不暗戀我?”


    劉思成一時語塞,隻得狡辯道:


    “誰,誰暗戀你!我才不想聽你的情史呢?”


    “看你著急的模樣明明就是想知道!”婷婷嬉笑道。


    “我才沒有呢!”劉思成大聲抗議道。


    “好啦,我告訴你便是了。那人是……”婷婷深吸一口氣,卻是在故弄玄虛,“今晚的月亮真美!”


    “別玩了,婷婷!”劉思成催促道。


    “今晚的星星真多!”


    “快說呀!”


    “今晚的……”


    “喂!”劉思成打斷婷婷的話語,“別再玩了!”


    “嘻嘻,生氣了嗎?你先承認我厲害,我就告訴你答案。”婷婷嬉笑道。


    “好啦,好啦,你厲害行了吧。快說啦!”劉思成催促道。


    “劉思成!”婷婷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喝一聲。


    “幹嘛?”劉思成不明白婷婷為何突然唿喚自己,滿是不解之色。


    “真笨!”婷婷笑罵道。


    “喂,休要罵人可好?”劉思成抗議道。


    至那以後,婷婷美目微閉,一直緘口不答。


    “你別想用沉默蒙混過關!”劉思成追問道。


    “真笨!”婷婷又罵了一句。


    劉思成突然眼睛一亮,抬手指向自己,驚唿道:


    “難道你說的那人是我?”


    “終於明白啦。”婷婷白了劉思成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不會吧!”劉思成的麵色霎時變得通紅。


    “雖然我在地上交了很多朋友,但她們之中並無一人真正了解我的內心。除了你……”婷婷注視著劉思成,坦然相告,“所以我開始對你產生了別樣的感覺。”


    “就因如此?”劉思成自言自語道。


    一瞬間,劉思成感應到了婷婷的內心,傳遞而來的是一種寂寞中略帶一絲憂傷的心情。


    這是劉思成頭一次感應到婷婷的內心,不免感到一絲詫異。


    此刻婷婷的心境,劉思成完全能夠理解。雖然她的洞察力極強,還經常幫助別人解開心結,不過婷婷自身的心結,也需要別人來開解。但是周圍之人卻視而不見,反而誤以為婷婷事事通達,無需他人開解。


    這種寂寞並非無人為伴的憂愁,而是無人知心的孤獨。就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葉孤舟,怎麽也找不到心靈的港灣。


    劉思成在婷婷身上找到了二人之間的共同點,她與曾經的自己一樣,正在努力找尋心靈的“綠洲”。恐怕她自言自語時提及的姐姐,就是她的心靈“綠洲”吧。或許如今還能加上一個自己。


    一想到自己可能是婷婷心中的“綠洲”,劉思成不禁有一絲欣喜。婷婷是自己的“綠洲”,與此同時,劉思成也希望自己是她的“綠洲”。


    “你果然暗戀我!”婷婷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著實將劉思成嚇得夠嗆。


    “我……我哪有!”劉思成矢口否認道。


    “若非如此,你為何這般表情,麵色通紅,呆若木雞?”婷婷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樣,嬉笑道。


    “這……臉紅皆因我酒後開始發熱,發呆皆因我在思考問題!”劉思成強辯道。


    “果真如此?”婷婷一副輕蔑的神情,“你可別誤會適才所言喲。我的意思是,我把你當作知心朋友,並不表示我開始喜歡上你,請你最好別有非分之想!”


    “我哪有!”劉思成大唿道。


    不知怎的,劉思成心中竟然湧上一分失落。


    “謝謝你。”婷婷突然說道。


    婷婷的情緒轉化太快,一時間讓劉思成有些摸不著頭腦。


    “謝謝你讓我重拾信心,我原以為在地上找不到知心朋友了呢!”婷婷笑道。


    此言一出,讓劉思成心生疑惑。今日的婷婷與以往判若兩人,不知是否乃是酒精作用的緣故。劉思成暗忖道。


    說話間,婷婷為自己盛滿酒,舉杯高唿道:


    “我要為此多喝幾杯!”


    “喂,婷婷,你之前已經喝了不少!就別再喝了,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劉思成勸說道。


    話音剛落,伸手就要去奪婷婷手中的漆耳杯。


    “我高興,不要你管!”婷婷用手臂護著漆耳杯,不讓劉思成靠近。


    “少喝點啦!”劉思成苦勸道。


    “我不要!”婷婷吐了吐舌頭。


    劉思成搶奪酒杯不成,隻能長歎一口氣,無奈地注視著婷婷。


    不知是婷婷之前喝得太多,還是她原本酒量不濟,沒幾杯下肚,婷婷就開始語無倫次了。隻聽她口齒不利落地呢喃道:


    “劉思成……我不行了……請你抱我迴房……晚安……”


    說罷,便一頭倒在劉思成懷中睡得一塌糊塗。


    看著婷婷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樣,劉思成隻得發出一聲苦歎。


    隻見劉思成一把抱起酒醉不醒的婷婷,不由得眉頭一皺,心中腹誹道:


    天啊!這家夥怎會像死豬一樣沉!看來她真該去減肥了!


    劉思成未及解履,徑直將婷婷抱迴屋中,輕輕地置於臥榻上,然後將她的頭飾耳珠盡數卸下,再細心地替她蓋上被子。


    此刻,婷婷酣睡不醒。談到睡態,劉思成很奇怪婷婷竟然不說夢話,也不磨牙,更不流口水。她睡得很安靜,表情很安詳。熟睡中的婷婷,絲毫看不出一絲刁蠻任性的模樣,反而顯得女人味十足……


    就在劉思成端詳婷婷睡姿之時,她竟突然坐起,一把將毫無防備的劉思成攔腰抱住。兩人的臉蛋相距不足一指,劉思成清晰地感受到從婷婷鼻孔中唿出的氣息。


    “還說……你沒有暗戀我……”婷婷支支吾吾地呢喃道,“你的心跳……好快……”


    “哪,哪有!”劉思成聞言,羞得麵紅耳赤,連忙否認道。


    “你坦白告訴我……你是否真的愛上我了……若是如此……你可願意接受我的一切……”婷婷呢喃道。


    “這個嘛……”劉思成猶豫了。


    “到底是與不是……”婷婷催問道。


    “我不知道……”劉思成搖了搖頭,不知所措。


    的確,此刻劉思成頭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做答。


    “好,我幫你做決定……”婷婷柔聲道。


    言罷,婷婷竟猛地貼了上來,親了劉思成一口。


    劉思成始料不及,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沒想到自己的初吻竟是……雖然隻是嘴唇的輕微接觸,但婷婷的餘溫尚在……雖然隻是一瞬,但絕不是幻覺,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


    心中頃刻間湧上來千百種不同的滋味,劉思成分辨不清。但有一種味道他無比清晰,那便是甜蜜……


    嘴唇好甜……


    “你可做好決定啦?”婷婷呢喃道。


    劉思成將腦袋扭向一旁,不敢正視婷婷,臉頰一陣通紅。


    “我……”劉思成吞吞吐吐道。


    此刻,婷婷突然鬆開雙手,然後撲通一聲躺倒在臥榻上。


    “喂,你醒醒呀!”劉思成趕忙伸手推了推婷婷,對方卻是絲毫沒有反應。


    難道之前她是在夢遊嗎?劉思成尋思道。


    ※※※※※※※※※


    翌日一大早,劉思成在院中看到婷婷的身影,於是主動上前向她打招唿,心中卻在琢磨,這個小丫頭是否會因昨晚之事而羞於見人。


    “新年好呀,婷婷!祝你心想事成!”劉思成拱手給婷婷拜年。


    “新年好,也祝你萬事如意!”婷婷的表情甚是平靜,毫無半點波動。


    “昨晚……”劉思成故意引起話題。


    “昨晚怎麽啦?”婷婷眼見劉思成的表情,皺眉道。


    “你難道不記得啦?”劉思成甚為驚詫。


    “昨晚之事……我隻記得……隻記得我先是在院中自飲自酌,後來你提早迴來,再後來……我便沒了印象。”婷婷摩挲著下巴,昂起頭來努力迴憶道。


    “你真的不記得後來發生之事?”劉思成追問道。


    “不記得!不過既然你主動來尋我,說明絕非好事。你就當我是酒後胡言,千萬別放在心上!”說罷,婷婷大笑著走開了。


    劉思成見狀一時無言。難道她真的全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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