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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大開了。


    奢明的人馬浩浩蕩蕩開進了土司城。


    石柱下轄三縣的縣城也於同一天大開城門,交給了“殺狗軍”。


    “殺狗軍”是奢明給自己的部隊起的諢號,他說他起兵的唯一目的就是殺了狗賊楊應龍。


    這人說話還算有譜,殺狗軍進城後,除了軍務城防全麵接管,並未燒殺搶掠,也沒有任何騷擾鄉民的行為,還四處張貼安民告示叫鄉民不要恐慌,告示內容無非是讓鄉民們相信他們“隻殺楊狗,不擾鄉民。”


    當天下午,一些出城去鄉下或去山裏躲著的鄉民就陸陸續續迴來了。


    雖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實際上,最底層的百姓是根本不在乎這天下是誰的,隻要能好好過我的小確幸日子,我管你皇帝老子是誰!反正不管誰當皇帝,都不會給老子分一杯羹!反正都是做屁民,還去操心給誰當屁民?腦子有病吧!


    晚餐,秦家人的團圓飯。


    秦氏父子三人、秦瀟、秦武氏、良平的媳婦秦王氏都在。飯菜也很豐盛,擺滿了一桌子。


    秦武氏:“自從平兒和彥兒去了林安縣,咱一家人好久都沒坐在一起吃頓團圓飯了。”


    秦葵:“可不是嗎,咱還得感謝奢明讓咱一家子團聚了呢!”


    “不必謝我!咱兄弟誰跟誰呀!”


    奢明的聲音從前院傳來,隻見他大搖大擺從走了過來。


    滿桌子的人都站起來迎接。


    “這一家老小的,吃什麽山珍海味呢!呦!紅燒野兔、這是醋溜肥腸,清蒸蘆筍,這三樣是我的最愛呀!”


    秦葵:“奢兄弟再吃點?”


    “什麽叫再吃點?我本來就沒吃晚飯,就想上你家來蹭口飯吃的!”奢明也不客氣,接過秦瀟遞過來的椅子就挨著秦葵坐下了。


    一番寒暄下,二人已經三杯酒下了肚。


    秦武氏和兒子兒媳都不飲酒,因此吃飯很快。隻有秦瀟沒事喝上幾杯,喝完之後還會哼唱起讓家人們完全聽不懂的歌謠,她哼唱的都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潮音樂,五百年前的人能聽明白才怪。


    說實話,秦瀟不喜歡喝酒,但喜歡醉酒後的感覺,因此還是不喜歡地喜歡喝了。


    桌上隻留下了喝酒的三個人。


    秦葵打開了話匣子。


    “奢明,你手下就一萬兵馬,楊應龍可有十萬,想報仇,趕緊招兵買馬吧!”


    “那可不行,從緬州一路過來,我一個新兵都沒招,全是我的一萬老家底子,一兵一卒都在兵部造冊的。一旦我私自招兵買馬,那我謀反叛亂的罪名可就坐實了!我是隻反楊狗,不反朝廷!”


    “奢大叔,你若不招兵買馬,就憑你的一萬人,能以一當十打敗楊應龍的十萬?”秦瀟醉眼乜斜,帶著嘲弄的口吻。


    “是呀奢明,你起兵之初沒想過這個問題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暴脾氣,我那世子慘死,受辱懸梁的兒媳已有三月身孕,還是個男嬰,他楊應龍一下子就害死我三條人命啊!要不是他們攔著我,我當時就找他拚命去了!後來有人暗中給我報信,說楊應龍告我有謀反之心,朝廷正準備下令將我捉拿京城受審。我當時還不信,托人在京城一打聽才得知,吏部正準備協同刑部一道南下抓我進京呢!我一聽這話,總不能坐以待斃呀,可又沒有別的法子,就是死也得拉上楊應龍陪葬!”


    “奢大叔,是誰給您暗中報的信?”


    “不知道,信是綁在弩箭上,透過窗戶直接射進了我的臥室,我當時還以為是刺客呢。等我出了房門,那人早就沒了影兒。”


    秦葵:“會是什麽人呢。”


    “反正是個好心人,要不是他告訴我這事,我現在已經被淩遲處死在京城菜市口了。”


    秦瀟:“既然是好心,他為什麽不讓您知道他是誰?”


    奢明費解地搖著頭。


    一聲箭嘯,一支弩箭射在花廳門板上。


    “誰!”秦瀟酒醒大半,衝出花廳疾目掃視院子每個角落,廊房頂上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秦瀟快步飛身上房去追那個黑影,怎奈距離相差太遠,黑影從廊房一躍而下跳到牆外,瞬間消失在竹林中。


    “別傷著他!”奢明在院裏喊道。


    秦瀟不再追趕,跳下廊房迴到院裏。


    奢明從弩箭上取下用麻繩捆著的一個小紙條。


    紙條上寫著:朝廷已令楊應龍南下平叛,兩天後,太子臨駕,督師平叛。望爾早做準備。


    奢明把紙條緊緊在手裏攥成一團:“大不了跟他拚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秦葵:“不應該呀。楊應龍不會不知道,縱是他能將你全軍消滅,那他也得自損八千,這虧本買賣他不可能做啊。”


    秦瀟:“奢大叔,這次報信的跟上次給您報信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這弩箭的箭羽也是紅色的,跟上次射進我臥室的那支一模一樣,應該是同一人。”


    秦葵:“小玉兒,你看清剛才那人了嗎?”


    秦瀟:“沒有,我隻看到他後腰裏插著一個拂塵。”


    “浮塵?這東西也就太監和道士用。奢明,你有這方麵的熟人?”


    “沒有。”


    秦瀟:“那會是什麽人?”


    “管他什麽人,明天我就把駐防各縣的兵力全調來這裏加固城防,隻要他楊狗敢來,我就在此同他玉石俱焚!”


    秦葵聞聽此言慌了:“怎麽還在這玉石俱焚啊?你應該去迴龍山找他拚命才對嘛!”


    “對個屁,他早在那張開口袋等我往裏鑽呢,我送死去啊!”


    “那你趕緊撤迴緬州去早做準備呀!”


    “緬州更不行,緬州城雖大,可都是平原,無險可守。石柱的土司城雖小,可四麵群山拱衛都可設防,而且這裏本身地勢也高,易守難攻。他楊應龍想吞了我的一萬人馬,我至少也得拉他兩萬人陪葬!哈哈哈!走了走了,吃飽喝足迴去睡覺!”


    在父女二人四目相對目瞪狗呆之下,這位土司大人如來時一樣,大搖大擺出了門。


    “阿爹,他要真在這跟楊應龍打起來,我們土司城還不得被夷為平地呀!”


    “奢明,你等等我奢明!”


    秦葵父女二人一直追著奢明到了土司衙門,可不管好說歹說,奢明態度立場很是堅定,老子就是賴在石柱不走了,你們怕死可以離開。


    父女二人悻悻而歸。


    第二日一大早,駐紮在其他幾個州縣的奢明大軍陸陸續續都開進了土司城。


    與此同時,奢明在城內各街巷貼出了告示,限所有鄉民在天黑之前撤出土司城,不撤出者,帶楊狗之兵來襲之時,一律上城牆禦敵。


    沒人願意給他殉葬。


    土司城鄉民們扶老攜幼拖家帶口紛紛出城避戰。


    秦葵再次去找奢明,奢明扔下兩句話就走了。


    “老秦你要不舍得走,幹脆就留下好了,這樣等咱們到了下邊,還能一起喝酒做兄弟!”


    秦葵當然理解“到下麵”的含義,頓時冷汗直流。一不做二不休,迴到家裏就打發走了大小仆人,隻留下小落小紅,沒辦法,這倆丫頭是老婆秦武氏當年買來的,家都不知道在哪往哪打發。然後一家人各自收拾了自己要緊的東西,在天黑前出了土司城,去了鄉下的別院。


    臨行前秦瀟叫上了李銘,這小子一直在替馬家看著土司大院。


    邱成雲是京城人,二十三歲中探花後,被吏部委派到石柱相鄰的嶧州縣做了縣丞,次年遇見二十六歲的馬鬥斛。那時,馬鬥斛剛承襲其父的土司之位,對探花出身的邱成雲很是欣賞,當即上奏朝廷,將邱成雲要到石柱司任同知。從正八品到正五品,很多官員幹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爬上去,可邱成雲卻一躍而上。那時連馬鬥斛最好的兒時玩伴秦葵,也不過是個九品知事。因此,邱成雲對馬鬥斛感恩戴德,一直兢兢業業為官做事,一幹就是二十年。除了馬鬥斛在土司城給他的那個宅院,他名下沒有一套房子,連茅草屋都沒有。


    秦葵是熱心腸,一家人收拾東西準備出城的時候,他來了邱家。邱成雲正愁無處可去,麵對秦葵的邀請,邱成雲也沒推辭。


    秦家別院在土司城東十裏,中間隔著一座山。是個兩進院的不大不小的宅子,但二十多間房也足以住得下兩家人。


    等把搬來的東西歸置利索,天上已是繁星點點。


    秦武氏和邱王氏做好了飯,吃飯時間,卻不見了鳳麟和良彥。


    李銘悄悄告訴秦瀟,良彥拉著鳳麟在河邊看星星呢。


    自第二次從京城迴土司城後,阿弟就對鳳麟格外殷勤,隔三差五就往邱府跑,就剛才,他還一口氣把鳳麟滿滿一馬車的細碎物件給搬進了鳳麟的房間,還給擺放得整整齊齊。


    鳳麟好像並不怎麽理睬良彥。她本身性格就挺孤僻,隻有在千乘麵前時才會活潑開朗一些。千乘沒了,她三天都沒吃飯。不過她好像已經從失去千乘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了,不然不會跟良彥一起去看星星。


    我的小老弟,祝你好運,希望你能抱得美人歸。


    千乘……雖說趙斌那gay說千乘還活著,可活不見人,死卻有屍,誰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啊?


    現在,最讓秦瀟掛念的是土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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