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勺了湯,吹了吹,喂過來。


    “我又不是動彈不了,我自己能喝。”


    花囹羅作勢要拿碗。他將碗跟勺兒都抬高,不讓她碰,顯然是堅持要喂。見她把手放下,那勺兒湯又送到她嘴邊。


    她瞪了他一眼,喝下。


    他才開口說:“要我改也不難,隻要你跟我說你喜歡我,我心安了,就不會老是吃醋,自然就踏實了。”


    “咳咳……”花囹羅給這口燙嗆著。別的先不說,就算她按他說的說了,他那愛記仇的狐狸本性真能踏實了?那他就不是狐狸了好吧?


    他用手帕給她擦了擦嘴,又勺了一勺兒湯,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花囹羅說:“我要喝了,你能別再說讓我嗆著話了嗎?”


    九千流聞言無奈笑了:“不鬧,趁熱喝完。”


    他最近是逼得太緊了麽?這丫頭時常被他弄得緊張兮兮的,可這不能怪他啊,誰讓她總是一副要跟他劃分界限的樣子。


    時間太長,他會不安的呀。


    花囹羅把整碗湯喝個精光,她這傷員的胃口倒是不錯啊。


    “哎唷。”九千流模仿她常用的感歎詞,“多少人跪著求著讓要伺候我九千流,我都不屑一顧。得到我如此妙人是塊石頭都會感動了,你怎麽卻總是想著跑。”


    花囹羅靠在床頭:“小娘我是吃飽喝足,你要繼續得瑟我聽著,成不?”


    九千流將碗擱迴托盤上,沒打算繼續:“等你好了,我再那個叫什麽……得瑟。”


    花囹羅一聽這話,樂了。


    其實人相處的時間長了,總會被潛移默化,像小醜蛋跟她說話就完全一個德行,九千流跟她說話的時候,也會偶爾用上些她的語言。


    她當然也不例外,時不時能文縐縐一把。


    真就感覺兩人熟得不行了。


    “笑……就你還能笑得出來。”他看到她被擊落掉進百潮河時,感覺心都瘋了,在沒遇到她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如此在意另外一個人。


    如今,他完全無法想象,要是他沒有了花囹羅……


    就連現在這麽想,都覺得恐慌。


    “那你總不能讓我哭吧?”花囹羅靠在床頭,隱約有些困乏了。


    九千流看了她許久:“別再拿自己冒險,多依靠我,別總是害怕我受傷……”


    “好。”


    “丫頭,仙靈縛這樣的術法,在你能駕馭它之前,別再這麽用了。”聚集了那麽多人的多種力量,若不是她體內五行平衡,隻怕身體都會承受不住。


    “嗯。”


    花囹羅嘴裏應著,眼睛慢慢閉上,在陷入睡眠之前,忽然想到在使用仙靈縛之前,她跟九千流說到了靈山仙靈縛。


    睡意忽然全無。


    渾身一激靈,猛然張開眼睛,九千流還坐在她身旁,關切問道:“怎麽了?”


    “沒有……沒怎麽……”不知道,九千流知不知道她恢複姬舞洺的記憶了沒?


    其實,她也不是有意要隱瞞,隻是想到他挖心救她的畫麵,感覺自己太虧欠他。而如今那顆心髒,還不能還給他了,就更是無顏麵對。


    “那你好好睡一覺。”九千流扶著她躺下,將薄被拉好,“我就在外邊。”


    “嗯……”


    他摸摸她的頭發,起身離開。


    她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越遠越抑製不住唿之欲出的坦白。


    “九千流!”


    走到門口的九千流停下腳步,迴過頭,話語溫暖:“要我陪你睡?”


    “那個……我之前說了靈山上的仙靈縛……”


    九千流立刻明白她要說什麽,似乎在這一瞬間,他都能明白她的心思,嘴角微微一彎:“嗯,你說了。”


    花囹羅鼻子一酸,眼睛熱熱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瞞著我什麽?”他也知道,她所指的是瞞著他什麽。


    花囹羅閉上眼睛,胸臆充滿了歉疚:“瞞著你我想起姬舞洺記憶的事,想起我們分開的那刻,是你用九轉心救了我……我迴到現世時,隻剩下五歲的我了,對不起,我把你忘了,直到前不久才想起來……”


    九千流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離開的腳步調轉了頭,朝著她走過去。


    花囹羅的眼淚從緊閉的眼睛裏流出來,熱熱的,帶著太多的謝意與歉意,但兩種心意都需要償還,但她如今還不起了。


    “你說我欠你一顆心,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可是我還不起了……”


    感覺床邊有了重力,花囹羅這才驚覺他的靠近。她能感應到他的凝視,想要張開眼睛,但是不知該如何麵對,如果再看到那一往情深的雙眼,她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所以緊閉著眼睛不敢張開,不敢麵對。


    九千流卻俯下身,親吻她透明的眼淚,親吻她的眼睛,她的睫毛,隔著薄被抱著她,埋首在她的耳邊,聲音暖若春花。


    “丫頭,你是欠我一顆心,但欠的不是我的心,而是你的。”


    “我把我的心給了你,作為償還,你應該把你的心給我。”


    “你一直知道的,不是麽?別的我什麽都不要,就要你愛我。”


    “丫頭,愛我,可好?你愛我,好不好?”


    如何能不動容?花囹羅忽然抬手,摟住他的脖子,大哭出聲。


    魂骨淬煉那麽痛苦的事,她喊都不曾喊一聲。


    背負著辜負地界的罪責,她沒有權利去自憐自艾。


    離開花離荒,她沒有餘力去思念。


    她好像已經太久沒有哭,好像想哭已經很久了,隻是找不到讓自己的哭的理由,以為已經沒有哭的權利。


    可這一刻,心裏的重重防線忽然崩潰,積攢的眼淚決堤,再也不能自已。


    九千流,如何才能償還你的情深義重?如何報答你的奮不顧身?我想守著你,可我可能守不住你了。


    我欠的債太多太多,將我整個人賠進去,也微不足道。


    九千流聽著這哭聲,眼睛也潮濕了。他沒鬧,隻是撫摸著她的頭發,一遍一遍,每一遍都是喜歡……喜歡……喜歡……


    那麽深,那麽深深的,喜歡。


    九千流什麽都沒說,不說喜歡,也不安慰她說不哭,因為他不想讓眼淚積攢在她心底,成為她痛苦的武裝。


    花囹羅已經記不得那天自己哭了多久,似乎好像哭了很久然後記憶斷片了,她像個哭累的小孩一樣睡著了。


    醒過來分不清是幾點幾分,隻是透過放下的床簾,看到陽光從窗台上透進來,她伸手撥開床簾,橙色的陽光照入窗台,窗前的蘭花在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歲月靜好。


    她坐了起來,動了動胳膊,發現擴張時傷口也沒那麽疼了。


    她起身,走出房間,看室內靜悄悄的,又繼續走過客廳站在屋簷下的迴廊,看到九千流跟小醜蛋坐在院子草地上,一大一小明明力量懸殊,卻又揉打成一團。


    九千流話語很輕很懶散,小醜蛋卻憤憤不平。


    “我不跟你石頭剪子布,我就是睡主人的枕頭邊!”


    “你是怕自己輸了麽?”九千流問。


    “我就是怕輸,怎樣,怎樣怎樣?!”


    九千流忍無可忍,立即把它抓過來,蹂躪。


    花囹羅失笑,在木質的迴廊前坐下,貪圖眼前寧靜又閑暇的時光。


    似乎哭過一場,心情輕鬆了不少,也沒那麽別扭了。


    嘿,她還是喜歡這樣的院子,有快樂的聲音,有花有草,有三兩隻翩躚的蝴蝶,原來已經是傍晚了呀。


    嗯……


    這個點了,幹點什麽好呢?


    煮炸醬麵吧?以前花老爺開心的時候,就會給她煮炸醬麵。


    “喂,你倆,炸醬麵吃不吃?”


    主人起來了?!小醜蛋猛然抬頭看向門口。


    丫頭醒了?九千流迅速迴頭。


    兩人立即朝門口走來。


    “主人!”


    “丫頭……”


    這隻小醜怪就是可惡,但凡跟他爭寵的,不管是什麽,他都不喜歡。


    小醜蛋飛到一半,身體忽然變藍……


    “卑鄙……”


    話還沒說完,它身體僵硬,啪嗒掉落在地上。


    九千流笑顏如花迎上來:“丫頭,你起了。”沒有別的雜音幹擾他跟丫頭對話的感覺,就是好。


    花囹羅躲過了他的擁抱,指了指地上的“小醜蛋吉祥物”,說了聲:“撿起來。”


    九千流恢複如常,花囹羅恢複如常,就算有些事情沒被改變,但至少這一時刻,能像不會再經曆挫折一樣生活著。


    九千流雙手環胸,嗤之以鼻,誰要撿那隻臭東西?


    花囹羅點頭:“很好,炸醬麵可以少煮一碗。”


    九千流目光一亮:“嗯,小醜蛋就不用吃了。”


    “是你不用吃了。”


    “……”


    花囹羅雙手撐著膝頭起身走向廚房,一副你愛聽不聽我話的樣子。


    丫頭才是……太卑鄙了!九千流嘟著嘴咕噥了一陣,迴頭把那小醜怪撿起來,背地裏給揍了幾下,才說道:


    “我撿起來了,撿了!”


    花囹羅嘴角彎起,有些忍俊不禁。


    九千流跑上來,拇指跟食指撚著小醜蛋小胖腿,在她眼前晃啊晃:“嗯,我要吃比小醜蛋的更大碗的炸醬麵。”


    “你能吃得完?”別看小醜蛋肚子小小的,但絕對是容納百川的食量。


    “自然吃得完,難道我肚子還不如這小東西的?”


    “這個……還真沒法比。”世界上最愛吃雞,別的也都愛吃的吃貨,非小醜蛋童鞋莫屬。


    他還非要比了!


    “本宮要再加一碗。”


    絕對不能輸,食量也不能。


    九狐狸要跟這小寵物,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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