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離去,整個山林漸漸安靜下來。


    花囹羅迴頭看向鸞鳳,正好他也在看著她,而且似乎已經看了許久,她這才驚覺逐漸一直攬著他的腰身,連忙鬆了手。


    “我是為了救你才碰你的,不至於把我的手也給剁了吧?”想到之前雷明的待遇,她心有餘悸。


    “哼……”背後失去了她的溫度,鸞鳳哼笑一聲從石坑裏出來,褪去了紅色的外衣,他身上隻剩雪白寬鬆的內衫。


    此時山崖下傳來“是鸞鳳的衣裳沒錯”“不管上天入地,給我把他挖出來”的叫喊聲。


    花囹羅也也站了出來,看著天邊。


    夏天天說變就變,此刻天邊烏雲翻滾升起來,一陣大風吹來,吹得他銀發飛舞,絲絲縷縷拂過花囹羅的臉頰,她伸手遮臉,發絲從她指尖劃過……


    花囹羅張開眼,看到他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與她麵對麵。


    他銀色的長發幾乎將她與他覆蓋,不斷舞動。


    花囹羅後退幾步,從他青絲纏繞當中退出。


    “你能走的吧?”她問他。


    “你能走麽?”他反問她,然後目光落在她膝蓋之上。


    花囹羅這才發現,雙膝上不知何時滲透出鮮血來,這才察覺到痛,伸手碰觸了下:“沒事,走吧。”


    花囹羅轉身往山上走。


    他跟在後邊,顯然元氣不足,走了一段路之後,臉色更差。


    花囹羅停下來看了他好幾次,終於忍不住說:“要不,我繼續背你唄?”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蒼白的嘴角依舊吟著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怎麽,你背著還上癮了?”


    “……”都這樣了還能損人?花囹羅將步伐放慢下來。


    兩人繼續走了一段路。


    山風越來越大,烏雲壓頂。


    停下來的話,離疊嶂樹林又太近,繼續走的話,隻怕鸞鳳身體又承受不住。


    花囹羅一咬牙,走會到鸞鳳跟前,轉過身:“上來。”


    鸞鳳看她汗水未幹的背,之前捉弄她的時候沒發覺,現在看起來這背影纖弱,可卻又充滿了力量。


    “一兩,你確實太喜歡本宮了,對麽?”


    花囹羅迴頭瞪了他一眼,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調侃這些?又朝他走近了幾步,架起他的手臂,轉身將他背負在身上。


    然後疾步朝著另外一個山穀走去。


    至少,在下雨前要爬過那個山穀,這樣的話有人來也能爭取時間逃跑。


    她的背很暖很暖,熨帖著他的胸膛,他一向沒大留意的心髒原來正在這樣跳動著,砰砰,砰砰……


    他偏頭看她的側臉,看她堅定的眼神,看她因為疲乏微微張著喘息的嘴兒。


    他在想,如果現在解開她身上的穴道,這樣背著他並不算負擔,隻是若是真解開了她的穴道,她會不會輕易就能離去?


    “不是很想逃跑麽?為什麽當時不走?”


    “……”不想再分心去跟他對話,花囹羅正以那山穀為目標,用盡全力疾走。


    “你要知道,本宮並不會因此感激你。”


    任由他說什麽,花囹羅眼裏隻有山穀,那個山穀……快了,很快就能到了!


    嘀嗒嘀嗒


    大顆大顆的雨水落下來,瞬間就變成嘩啦啦的大雨。


    雖然濕了大半,但是目的地已經被花囹羅踩在腳下。


    “山洞……山洞……”終於到了山洞內,花囹羅也已經是筋疲力盡,把九千流放下她就倒靠在石壁上,雙手勒著腰喘息,快累吐了。


    她環顧四周,這山洞不知有多深,裏邊烏黑一片。


    鸞鳳也沿著石壁坐下來。


    他已經濕透了,白色的頭發跟白色的衣服貼在身上,加上臉上又白,花囹羅覺得他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昏過去。


    夏天到也不冷,但這麽濕答答的也不是辦法。


    喘息漸平的花囹羅走過來:“身上帶有別的衣服麽?”乾坤袋可是個好東西,容量大又便於攜帶。


    他的行裝向來由風華準備。


    “看來是沒有了。”花囹羅將自己平時露宿蓋的毯子給他,“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


    “你想看本宮脫衣服?”


    花囹羅下定結論,這人除非真暈了,嘴才能積德。


    “我不愛看這種病怏怏的身體。”


    “即便如此,本宮病態之美亦無人能及。”


    “……太特麽服您了。”她受不了地將毯子丟過去,又拿出睡墊攤開鋪在地上,“趕緊把衣服換下來,我去撿點柴火。”


    說完轉身走到洞口,看著洞外彌漫的大雨一眼,頭一低走了出去。


    鸞鳳將衣服脫下,裹著毯子靠坐在石壁,很疲倦,可眼睛一直看著方才她離去的方向,不願意閉上。


    雨水不斷打在洞口的綠葉上,嘩啦嘩啦沒玩沒了,時間忽然在這一刻變得漫長起來。


    她是不是一去不迴了?


    敢就這麽走的話,臭丫頭,天上地下本宮也會將你揪出來。


    時間越久,看著那洞口他越發不安。


    她跟他們一樣,騙他,遺棄他……


    凝視的眸光忽而慢慢變冷,眼睛轉變成琥珀色,發出懾人的獸類之光。


    真身出現的前兆出現了……


    “哎呦我去!”花囹羅到洞口,好不容易逮著的兔子竟然跑了,她想撲過去抓,結果兔子跑了,柴火掉了,她摔了。


    看到她狼狽的身影出現了洞口,心髒忽而一抽,縮成了一團,繼而不斷加快著跳動。


    他眼中的戾氣消失,慢慢恢複成了氤氳迷離,慢慢閉上眼睛,遮住了眼裏的光彩。


    本來挺大動靜的花囹羅,看到他閉著眼睛,動作也自然放輕了。


    又是一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火升了起來。


    將他脫下來的衣服晾在木架子上,隨後她才拿了幹淨的衣服,避開他換上,再把自己的濕衣裳也掛起來烘幹。


    看他靠著睡,閉著眼睛,少了那勾魂的眼神之後,他精美的五官在火光之中,顯得格外柔和。


    世上真有如此好看的人,隻是看著也忍不住心神向往,目光總忍不住流連忘返。


    不過忽然想到他說的病態美,花囹羅忍不住覺得好笑。


    “都快被你看穿了。”


    “艾瑪……”他忽然出聲,讓正在偷看他的花囹羅險些跳起來。


    好奇怪,就算集合了天下人所有的目光,他仍能高高在上傲視群芳,他天生就是眾星捧月的角色,自然受得起千萬人矚目。


    可是,這麽長的年歲,第一次覺得有一雙眼睛,能讓他胸口發熱,心跳加速,時間越長越……悸動。


    一定隻是一時的感動,一時的感動而已。


    他慢慢張開眼睛,目光鎖住她:“再看下去,你手腕上又要多一道疤痕了。”


    花囹羅抬手看左手手腕上的那道猙獰疤痕,搖了搖頭,殉情這種事:“切。”


    “這字什麽意思了?”


    “什麽字?”


    “切。”


    花囹羅一愣:“要我給你解釋一遍?”見他默認,她聳聳肩說道:“你真覺得自己最美麽?”


    “本宮自然最美。”


    “切……”


    “難道不是?”


    “切。”


    “你不承認?”


    “不是,隻是跟你說解釋一下‘切’字的意思。”


    “……”


    “是不是恍然大悟切字的意思?”她朗聲笑著。


    “你跟之前,不大一樣。”鸞鳳忽然說道。


    花囹羅眼睛眨了眨:“可不是,我死過一次了嘛。”


    “恨本宮麽?”他也有些不一樣了,這個問題以前他從來不問,甚至他有點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花囹羅看著他問:“要我說實話?”


    他目光微動:“本宮諒你也恨不起來,否則你怎麽會為本宮做這些?”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以前的事我都忘記了。”


    “撒謊。”


    “你不信也沒辦法,我醒來之後就沒有之前的記憶,因為你尋死什麽的,都是通過別人知道的,而且關於鸞鳳這個人,我也忘得一幹二淨。”


    花囹羅說得很坦然,即便讓鸞鳳有些不悅,她還是按自己想說的繼續說。


    “所以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事,對與錯都既往不咎。從這裏出去後,咱們就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分道揚鑣,互不認識,ok?”


    互不認識……


    鸞鳳垂下視線,看著跳動的火焰。


    忘了鸞鳳……無不認識……


    “九千流。”


    “誒?”這算什麽答案?


    鸞鳳嘴角微微彎起,看向花囹羅花囹羅,一字一句說道:“本宮的名字。”


    “啊?”


    “要本宮給你解釋一遍?”


    “……”這話聽著耳熟啊……


    “既然你說忘了鸞鳳,忘了過往,那麽現在重新認識。本宮名字,九千流。鸞鳳是本宮的琴。”


    “不用說也可以……”


    “自然你不用說也可以。”他打斷她的話,“因為本宮記得你,你叫一兩,是本宮的丫頭。”


    哪壺不開提那壺。


    “我不叫一兩!”一兩銀子買迴來的丫頭,受萬兩黃金的欺負。


    “就算你叫姬舞洺,那也是本宮的丫頭,你必須重新喜歡上本宮。”


    “跟你說不明白呢啊?”花囹羅無奈說完,冷不丁冒出一句,“難道你喜歡姬舞洺?”


    “……”九千流吸了一口氣,許久才唿出來,“你這麽醜,本宮怎會喜歡?”


    “那我放心了。”花囹羅拍拍心口。


    這讓九千流極為不悅:“本宮不喜歡你,但你必須一直喜歡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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