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得抬腿半跪到椅子前,伸手將她掰了過來,抓著她一隻手臂,非得把她從床褥上拖出來。


    崔蘭殊的身子骨軟綿綿的,昏睡著,也不反抗,一半被他拽著懸在半空,一半渴望著往被褥裏滾。


    就這麽一來一迴,蘭殊身上的素紗單衣被他扯鬆了領口,露出了小半截雪白的肩頭,和一根胭脂色的肚兜吊帶。


    那若隱若現的帶子不及少年半個指甲寬,卻將蘭殊襯成了一條吐著信子的美人蛇,叫他避之若浼,一把甩開了她。


    蘭殊如願滾迴到了被褥內,一腳搭上了被單,夾著被子,繼續安睡。


    秦陌徹底拿她沒了辦法,怒不可遏地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對藥物的抗性還那麽差!


    叫她這種人給他做接應,敵人一道蒙汗藥下來,他被人大卸八塊了,她估計都還在夢裏香著呢。


    秦陌無可奈何地給了她一記眼刀子,甩袖而去。視線飄離前,無意間掠過床尾,看到了她搭在被子上,那雙似若無骨的玉足。


    纖細,如雪,和夢境裏他握著的,一模一樣。


    屋中,檀香餘煙繚繞,蘭殊袖口泄漏的清香,隻微微露出了一點端倪。


    少年的鼻尖,盡數撲捉了去。


    秦陌心頭猛地一緊,一捂鼻頭,推開房門,飛快逃離了出去。


    --


    蘭殊知曉秦陌向來喜愛幹淨,隻是未料這一世更甚。


    她驚詫地發現,現在的他不僅在忙碌了一天後會沐浴,近日,清晨沐浴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她盯著耳房裏用了近半的香皂怔怔出神,也不知,他是想把自己洗下幾層皮。


    蘭殊不解,也不敢多問。


    她睡到了幾近中午才醒,默默為他備下午膳後,往酒窖裏探勘了會新釀的酒,繼而便逃出了門。


    蘭殊自知自己睡過了頭,清晨少年橫眉厲色喊她起床的畫麵,也愈發在她腦海中清晰起來。


    以她對秦陌的了解,他若心情好也罷,倘若一不小心觸到他黴頭上,必然就要因她膽敢對他不理不睬,儲著法子罰她的。


    事實證明,蘭殊完全料準了自己的命運。


    這日下午,她剛從外頭採買迴來,一入大堂門,便先在心裏啐了一聲,眉心緊皺。


    少年安坐在桌前,旁邊,站了兩名衣袍樸舊的僧人。


    蘭殊不喜醜物,也不喜僧人。


    並非以為他們醜,這世上恍若天人的禿驢多了去了,她不是沒見過。


    可恨的是他們長著一副慈悲為懷的嘴臉,卻不積口德,非說她是個消夫家氣運的禍水克夫命,兼紅顏薄命。


    聯想到自己的悽慘下場,蘭殊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剋死的無辜小可憐。


    卻因為這幫禿驢喪心病狂的指責與預言,讓她度過了一整個憋屈的童年。


    最後還是落了個英年早逝。


    這真的很難不遷怒。


    而那兩和尚似是對後背這道憤恨的目光若有所感,紛紛迴過頭來,迎接上蘭殊的視線,甚至雙手合十,遙遙給她稽首行禮,說不出的和顏悅色。


    蘭殊眼底對他們藏匿的厭惡,就這麽落到了秦陌眼中。


    秦陌眼裏一抹譏誚之色閃過,就像一汪深邃無瀾的夜湖,倒映了一道掃把星。


    這段日子,秦陌漸漸同趙桓晉在隴川安插的暗樁取得了聯繫。


    趙桓晉為了協助他,在隴川放置了兩條暗線,一條在勾欄,一條在寺廟。


    這兩僧人,正是城東觀音廟裏的線人。


    開酒坊的益處,就在於不論是勾欄瓦舍的人來買酒,還是寺廟裏的和尚來化緣,都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可是最近城裏在查一些命案,最新的線索,疑犯似是一個光頭。


    這兩和尚急匆匆趕來酒坊,便是要提前告知秦陌,近日觀音廟成為了嫌疑點,受到了官府的牽製,他們遭了禁足,往後不能再隨意出入。


    秦陌本還有些犯愁,轉眼見蘭殊不喜和尚,腦海中忽而靈光一閃。


    他冷冷一笑,要求她即日起,每逢一五十前往觀音廟裏上香,做他與觀音廟之間傳話的線人。


    秦陌唇角微勾,一張俊俏的少年臉,說不出的討人厭,「你一個私奔來的小丫頭,到觀音廟求姻緣庇護,最是尋常不過。」


    蘭殊唇角狠狠抽了抽。


    他絕對,絕對是故意的!


    --


    南國的春天,風中尚攜著幾縷涼意,野草與樹椏已經蔓延瘋長。


    籬落飄香,疏林如畫,胡楊巷尾的爆竹聲乍然響起,開張大吉。


    葛風與徐氏為了慶祝他們開業,一大清晨,特地送來了兩紮鮮艷明媚的花束,擺在了大門口。


    蘭殊不好意思道:「叔叔嬸嬸破費了。」


    徐氏笑吟吟擺了擺手:「不破費,都是我自己采的,我們這兒一到春天最不缺的就是花了!」


    秦陌請他們進大堂喝茶,徐氏跟著葛風從善如流地邁進門,努了努嘴道:「不喝茶,喝酒,第一天開業,當然要捧場!」


    可這會才清晨不過。秦陌覺得飲酒不妥,張口阻擾,奈何葛風與徐氏竟是鐵了心要買這開業的第一壺酒。


    蘭殊見他倆執拗,不好掃人興致,輕推了推秦陌的胳膊,勞煩他將小爐上溫著的江米酒拿來。


    「在江南華亭那帶,曾也興過早酒的文化。江米酒度數低不易醉,入口溫和清香,早上小酌一口暖暖身子,最適合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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