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派殺手去殺白九嬰了?你是懷疑我殺不了她是嗎?!”


    怒喝一聲,伴著的是盛怒之下拳頭,這人就是這樣,發火從不讓部下動手,自己擼袖子就上。


    風髑躺在雪地裏,等到氣兒喘勻了,捂著半邊臉坐起來:“沒稟告主帥就請動殺手是我的錯,但少將你要明白,那個妖女已經不僅僅是戰場上的對手了。”


    “我他媽知道!”


    “那容我再說一句,少將你憤怒,無非是因為少將仍然是少將,她卻已經是太輔王了。少將不能再把她當對手看,而是應該當敵人看。”


    “……”


    “這是戰爭,不是戰場,給對手留尊嚴我無話可說,但給敵人留尊嚴就是給自己鋪死路。”


    鵬昊沒說話,迴頭默默地看著戰場——他率軍殺了個迴馬槍,半道上拐迴來,不止一口氣殲滅了聖葉軍,也將主帥出事的妖族大軍殺得潰退,阻擊了他們西援之路。


    接下來就算什麽都不做,南下進攻西都的北原軍也會因失去接應飲恨於西都的城牆之下。


    西征不利,他打破了白九嬰連勝的神話,這將是對她的一次重創。


    “你做的對。”鵬昊伸手把他拉起來,又拍上他的肩頭,問道:“白九嬰真的死了嗎?”


    “雖然殺手還沒迴來,但……‘教團’從不失手。”


    教團,是大元帥直屬的刺殺部隊,比起成編製的軍隊,他們更像是散逸的殺手,喜歡黃金,隻要有立場上的衝突和對立,付給他們黃金或美麗的女奴,他們就樂意出手。


    誰都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群人,尤其是在大元帥的死訊散播開來後,那些本土的教團成員就開始更加肆無忌憚地出沒於戰場周圍,大量接單殺人。


    “……我告訴過王,那些殺手不足信,早晚要生禍事。等到騰出手來的時候,就該把這些流離的殺手全部整肅幹淨。”


    風髑也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殺手沒了斧鯊的拘束,今天能殺一個敵國的王,明天就能為內鬥奔走,他們可沒有半點身為獸人的榮耀。


    此時一頭巨隼尖唳著從西邊的天空飛來,爪下抓著一個屍體,俯衝過來落在離鵬昊不遠處,嘯叫不休。


    鵬昊臉色瞬間就青了……他看到那是一具背後插滿了屬於精靈箭簇的屍體。


    “這是……”


    “他不是在守本部嗎?”


    “壞了,童子亦把精靈王的大軍牽到割據城去了!”


    ……


    ——不然你以為呢,我可是你戰神爸爸。


    西川多山,在靠近獸人割據城的位置有一座桃花山和一座茶花山,淹沒在重重山脈中,平時由著山上的植株分辨,一到雪季就很容易迷失當中。


    精靈王自負對山林多熟稔,見童子亦兵少,又加之先前被他羞辱之恨,追著他進入了雪山山脈中,七拐八繞地追著追著,一個晃神讓敵人給甩丟了,歎息著正準備按原路從桃花山返迴西都時,一出山脈,竟然走到了獸人的割據城地盤。


    精靈的王女在割據城的塔樓裏關著,剛剛一群妖族在這裏進攻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她不由得一直在窗口翹首以盼,誰知不一會兒她就看見了精靈王的旗幟。


    這精靈的王女別的事跡不提,有一個特長就是特別能喊,那一聲慘然撕破半個城池,直讓一裏開外的小山尖上的雪都崩了兩崩。


    精靈王本來以為中了童子亦的計,正要離開,突然在那獸人的割據城裏聽見了自己女兒的唿救聲。


    女兒唿救,這割據城哪能不打?


    而在此時,童子亦已經和自己本部的軍隊匯合,直奔西都而去。


    “這麽一來,鵬昊知道自己的本部被襲,就算想去西都攪局也不行了。童帥是早知那王女有這般妙用,才送給獸人當禮的?”


    杭子微整個妖都是飄的,吸引注意力甩來甩去算什麽,直接誘發兩個敵人間的戰爭,自己再去西都支援,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你不懂,一般口才好的女人都是能幹大事的。”寥寥一句,童子亦不想解釋太多,等到行軍至一半,突然皺眉道:“不對,這條路應該是你家太輔王走過的,為什麽沒有大軍行進的腳印?難道他們沒準時來?”


    “末將即刻去神殞之野探查——”


    “不用去了。”童子亦腦子裏一瞬間想過什麽,表情少有的嚴肅:“都這麽晚了,從這條路走過去的隻有聖葉軍或白嬰兩支大軍,他們都沒來,說明一定是被鵬昊截成功了……白嬰再蠢也不會這麽容易被截了道,一定是出事了。”


    “那我們迴頭支援太輔王?”


    “不,直奔西都,那個小朋友要是聰明,就知道暫且撤退等待我們支援,如果選了強攻西都,那就是真的找死了……快走吧,我這個人的直覺一向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


    夾雜著雪片的烈風撕扯著染血的旗幟,陣間鋒鳴鏗然不斷,城牆上的守軍臂膀麻木……他們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拉動弓弦,眼睜睜地看著來犯之敵就算拖著滿身箭簇,死也要死在西都的城牆之下。


    西國城高,他們就這麽一步步地死在牆下,和那些聖葉軍一起倒臥黃沙,一點點像是恆河泥沙一樣,壘高了後者的來路。


    前仆後繼,無人迴望身後的援軍……盡管那希望渺然。


    聖葉軍的殺傷力毋庸置疑,可那些敵人更為瘋狂,那種瘋狂,幾乎讓他們堅定的信仰為之動搖。


    為什麽不退?為什麽一定要繼續進攻?那城下已經是一片地獄之景了,不是嗎?


    精靈們不理解,隻有妖族自己知道,當他們用一種解脫而滿足的目光倒在城牆下時,眼眸深處充斥著希望……那是故國的家門前。


    “援軍還沒有來,我們現在撤退還來得及!王!”


    “來不及了。”


    這個十幾歲的安靜少年,咬著染血的布條,將手裏的劍和手綁縛在一起,啞聲道:“沒有更好的機會了,這一次收不迴西國,下次精靈祖陸會派來更為強大的支援,屆時複國無期。”


    “可白九嬰沒有來!她一定是想借此嬴氏舊部的實力!”


    “她不是那樣的人……就算是,她本分已盡了,還能怎麽樣?”


    嬴螭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盡管眼睛模模糊糊的,腳步也有些踉蹌,他心底仍然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它就在眼前了,不應該後退,不是嗎?


    腳下的感覺很踏實,也很虛軟,他知道那是屬於同族的屍體,那之下有很多是敵軍的……他想,他大概也是擁有了白嬰攻打北都時的那種狀態,至少這些號稱無敵的聖葉軍,就是被他親手摧枯拉朽一樣地毀滅了。


    想想真瘋狂,至少要有自己的老師那樣頂尖的才華和控製力才能這麽快毀滅一個不敗的神話……那一刻,他做到了。


    聖葉軍被單單一支北原來的,年輕人指揮的軍隊打得血肉滿地,餘下些許殘部不敢出城門,隻能依靠弓箭手在城頭拚死抵擋。


    隻是,城牆,怎麽……那麽高啊,那麽多想迴家的人在這裏呢,它,怎麽還是那麽頑強啊。


    西都的城牆薄而險,越是高處,越是薄,最高處僅容得下五人列隊站立,而此刻,那城牆下的屍山,已經離最高處,那些屍體的重壓全部壓在城牆的險坡上……讓精靈的弓箭手們甚至於產生了錯覺,那薄薄的城牆,竟然有一些晃動……


    然而事實也如此。


    雪花飄進了弓箭手的眼底,他疑惑地後退了一下,手中的箭簇一個不穩向天空射去,就在他疑惑時,腳下一空,他看見城頭上精靈的七葉聖旗轟然傾下……


    城牆塌陷的那一刹那,嬴螭笑出了聲。


    十幾年了,他終於可以迴家了。


    ……


    白嬰隻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裏自己有著九個視角,喜怒哀樂、愚敏狂靜,加上一個滿臉仇恨的人格,九個人格來迴撕扯拉鋸,最後被一雙手挨個梳理好,等到主體意識迴歸時,她甚至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怪物。


    九頭蛇?許德拉?還是什麽的……


    正如唐三明的預言後她的那場蝴蝶迷夢一樣,無從解釋。


    隨後是漫長的意識迴攏,思想中的幻象一一歸於黑暗,瞳仁找到了知覺,隨後慢慢睜開眼。


    “剛縫好針不久,別做大動作。”


    是安琢的聲音,白嬰的觸覺迴歸後,慢慢想起來自己是被一槍打中了,脊背上的疼痛不算難忍,但還是疼的,抿著幹涸的嘴唇半撐起來。


    “這是在哪兒?神殞之野怎麽樣了?西都戰況呢?”


    一聽她剛醒就問戰況,安琢用注射器抽取一個小玻璃瓶中液體的動作一頓,冷淡道:“這就是西都,你說呢?”


    那就是打下了。


    白嬰微微鬆了口氣,好在自己重傷後還有個戰神鎮場子,不然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我都暈了這麽久了,你是怎麽讓他們不把你當可疑分子關起來的?還讓他們同意你在我身上動刀子?”


    “刷臉。”


    也是,就這張和安銘九分九相像的臉,看一眼都能讓禹都眾妖族腦補出一個失散多年的親兄弟的故事。


    “有一件事,”安琢沉默了一下,坐在白嬰麵前,道:“你需要冷靜一下。”


    白嬰一滯,隻聽見門外一陣騷動,一個痛恨至極的吼聲從門外傳來——


    “以後再沒人和你爭權了,你滿意了吧?啊!嬴氏在前線拚殺,你在哪裏?你在那裏!”


    “白九嬰!你出來啊!死了!都死光了!”


    “白九嬰!踩著螭兒的屍體拿迴的西國,你安心嗎?你安心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噩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衣帶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衣帶雪並收藏白噩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