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的意思是,和精靈的戰爭導致今年的資源已經很緊張了,我們為什麽不把珍貴的鐵礦用在鍛造我們強有力的戰斧上呢?”


    “難道這些老家夥們沒有看到火炮在戰場上的作用嗎?!有了它,我們甚至無懼獸人的突襲。”


    “議會不否認火炮的作用,但戰場上我們的敵人對火炮習慣得很快,上個月我們抹殺了精靈一個軍團後,他們就開始狡詐地對我們迂迴包圍來襲擊後方。而火炮如果分散,作用力很小,如果聚攏,他們又不會和我們正麵相抗。”


    王座上的矮人族之王重重地歎了口氣。


    其實潘多拉的各族首領都各有雄才,矮人的烏爾王,是當中眼光較為廣闊的一個。和被宗教所統治的精靈不同,矮人有著天然的缺陷,他們的族群數量很少,僅僅有兩千萬左右。在精靈由十二世教皇領導掀起的獨立革命後,他們成為了第二個脫離妖族統治的國度。


    史書上對他們的評價停留在‘逐利的商人’這樣的字眼上,即使被後世目為抱著精靈的大腿獲得的獨立革命,但他們當然有足以誇耀的所在——他們是第一個反攻妖族王朝,割據昔日王朝土地的種族!


    他們沒有宗教聚攏人心,就隻有用設立議會這樣的途徑來獲得族內貴族的支持,借此穩固統治,像個掘金者一樣瘋狂地發展著他們的財富。


    然而統治階層一旦容納下多個聲音,越到後期,越是會成為推行政策的阻礙。


    烏爾王感到深深的無力。


    在那個眼睛裏閃著精光的火器師眼中,他看見了矮人的未來——那是足以克服他們地廣人稀這個致命缺陷的未來,武器將取代人口數量成為一國最大的威懾力量!


    但這個未來卻被一群流寇一樣的妖族給扼殺了,天知道他們扼殺的那個火器師,他的腦子裏裝著怎樣的比火炮更為恐怖的武器!而他的議會竟然拒絕向妖族宣戰!


    ……這群腦滿腸肥的豬玀!


    在他的王座前,幽深的長廊外傳來騷亂聲,此刻他已經有所疲憊了,聽到這聲音,一看外麵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他的王宮衛隊長,便急急問道:“議會同意增設火器司鍛造火炮了嗎?!”


    “不,王!壞消息!”王宮衛隊長喘了口氣,臉色發青道:“鳳唳關告急!一股妖族……不,大批妖族大軍入侵北原腹地,一天之內連續拿下鳳唳關、赤牙郡,馬上要向中線一帶突進!”


    大批妖族大軍,這個詞一出現,烏爾王就是一怔,腦中迅速閃過妖族的眼線發來的天妖勢力劃分,能稱得上大軍的,幾乎都在禹都了。唯一委派在外的是薑氏妖族的大軍,正在和獸人隔海對峙,坐鎮東平海國和南嶺澤國,現在妖族哪兒來的大軍?


    烏爾王此時還沒失去冷靜:“他們的數量有多少?”


    “從鳳唳關逃迴來的軍官說,妖族的軍隊覆蓋了半個紅土原,至少有一百、一百五十萬!”


    烏爾王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這絕對是妖族大姓才能動用的手筆,難道那些禹都爭權奪利的家夥們醒悟過來了,要趁精靈和矮人交戰來襲擊北原嗎?!他們有這個氣魄?


    “你能肯定嗎?”


    “是的,尊敬的烏爾王,您要見一見那些從鳳唳關逃迴來的軍官嗎?”


    “不,我相信這是事實,”烏爾王也不愧是合格的首領,瞬間就想到了什麽,道:“我要去議院,你立刻派人去接觸西川附近的獸人勢力,他們會願意和我們結盟的!”


    ……


    “……我都沒想到還能這麽猥瑣,咱們可是揣著百萬大軍,怎麽好像拿著狼牙棒這樣的兇器還非要跑得像四處亂竄的兔子似的。”


    “可最後贏了不是嗎,傷亡還少?這些地方郡城城牆低守軍少,沒必要用正式的攻城模式去對付,我們要把強攻的鋒芒留在後麵。”


    一天之內,連克兩地,白嬰終於發現了妖族的正麵戰場為什麽總是戰敗。


    在她領軍之前,妖族有八成的戰役都是讓地妖先頂在前麵,天妖在後壓陣,而地妖的戰力參差不齊,如果配合得不好,遇上地方的精銳,先頭部隊多半會被壓倒性碾壓,隨後的天妖和戰力較高的精銳即使實際戰鬥力很高,卻也是士氣折半,士氣一折,神仙都難救。


    還是種族內部歧視的問題,但是情況又和獸人那邊用羅刹當敢死營的不一樣,羅刹死了就死了,沒有獸人的將領會負責。地妖雖然被送上去當肉盾,到底也是正規軍,指揮官一看前鋒受挫,後麵的節奏肯定會被打亂。


    想到這一節,白嬰不禁慨歎自己真是太幸運了,自己用得上手的都是些年輕娃娃,好勇鬥狠,作戰永遠像野馬一樣衝在前麵,又因為是連勝,士氣一直高歌不歇。


    這個節奏不能斷,還沒到拿失敗來磨練軍隊的時候。


    白嬰這麽想著,隻能敲著自己的腦瓜讓自己多勞勞神,遇到難題了再場外求助一下戰神爸爸,倆老心機再互相討論一下,爭取拿個萬全的戰略布置出來。


    “鵬昊的信鳥又來了,還是罵您不要臉的,這都第三封了,咱們還繼續向他發信聯係嗎?”裴輕捧著一隻小白鳥,翻了個白眼,道:“不是我說您臉皮厚,前腳剛搶完人到嘴的肉,後腳又跟人勾搭著要坑矮人一把,我都心疼他。”


    白嬰嚴肅教育道:“少年,你這心態要不得啊,就好比這碗紅燒肉是咱們家桌子上的,精靈闖進來拿走吃了十年,十年後鵬鵬又去夾精靈碗裏的肉,咱們從他手上又把肉取迴來,這能算是臉皮厚嗎?為師這麽正直的三觀現在已經很少見了,你要多學一學。”


    裴輕按她的導向想了想,臥槽還真是這個道理,不管是獸人矮人還是精靈,都特麽的是闖進我家的強盜啊!我去欺騙強盜的感情我還有個毛的負罪感!


    “老師說的是,我的修為還太淺了。不過我們為什麽一定要跟他通個氣兒呢?”


    “叫你不學著嬴螭多分析少逼逼,腦殘了吧。”白嬰咳嗽了一聲,伸出四根手指頭:“矮人現在腹背受敵,他們人少,如果不是到了孤注一擲迴他們自己老家的地步,是絕不會孤軍奮戰的。你看第一,他們跟精靈有死仇,這就不多說了,第二,我們也是進攻方,就算跳過我們去禹都找人搞內部分裂,姬王和鼎公也不會理他們,因為我們在前線頂著他們才有內鬥的力量,如果我們前線都頂不住,他們內鬥也直接玩完了。”


    “哦~所以他們必須和獸人聯合,讓獸人去打擊妖族,才能逼退我們的進攻?那他們為什麽一定要找西川戰場的獸人呢?西川的獸人力量還很薄弱吧。”


    白嬰歎了口氣,道:“因為中間卡著一個禹都啊瓜娃子,禹都的存在把北原和獸人本土那裏直接分割成兩個戰區,就算獸人想從東北方繞過來,也得問過薑氏百萬大軍的意思。所以他們隻有一條最直接的選擇——以西都為誘餌,和獸人夾擊精靈,一旦端完精靈剩下的軍團,而我們又和精靈素有矛盾,這樣我們就會處於一個孤立的狀態,這還是他們經營了十幾年的主場,收拾起我們來毫無壓力。”


    “嘖嘖~”裴輕為之咋舌,道:“那鵬昊肯定會答應矮人的聯合而不是答應你呀?你有什麽籌碼他會答應你嗎,矮人那邊可是拿西都誘惑他的?”


    白嬰很光棍地一攤手:“我既不想給鵬日天一寸土地,也不想給他什麽承諾,但我覺得以我們撕逼這麽久的情誼,事不過三嘛,等他第四封信來,罵夠了就可以談正事了,他會相信我的誠意的。”


    這股時候又一隻信鳥撲棱棱地落了下來,裴輕從信鳥腿上拆下一封信,看了兩遍,頓時一臉鄙視地看著白嬰:“確實事不過三,這次就四個字,‘信你個鬼’。”


    白嬰:“……”


    “說真的您別鬧了,矮人很有可能和鵬昊聯合成功的。鵬昊又不是傻子,和矮人聯合的好處這麽大,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您怎麽想。”


    “我們打個賭吧,我賭鵬昊一定會跟我有所合作,如果他還是拒絕我,那我就戒煙,反之你從今天開始,嬴螭做什麽你做什麽。”


    裴輕沒有急於應下來,半信半疑道:“您直說吧,我服的話會跟嬴儲王學的,到底為什麽鵬昊就迴去答應你啊?”


    白嬰神秘地笑了笑:“因為鵬昊怕我,上次我說打黃金河域,他想坑我,我就掉頭去搶了他的戰果,他已經對我的‘虛’怕了;而現在我在玩‘實’,他這個人雖然看著蠢,心思卻很多疑,他會想,如果貿然配合矮人是不是又中了我什麽下懷,所以絕不會明確地迴絕我。”


    裴輕沒能聽懂,正待再問,忽然虞曇拿著一隻赤羽信鳥上來——這不是私人的信鳥,是獸人那邊特有的火翅雁,飛行速度在潘多拉的鳥類中排前三,飛得又高,幾乎無人可截,一向是用作重要的軍情傳訊。


    虞曇把火翅雁遞給裴輕,拿出一張絹布,道:“鵬昊迴信了,他將在半個月後,在矮人約好的地方將之大批主力引入渦流穀,再引精靈去打矮人的軍隊,屆時能拖他們兩天。而就給我們兩天的時間,如果能襲擊成功,我們可以直接跳過北原中線的六郡,強攻北都……白師,您想好了,那可是北都。”


    裴輕看到虞曇的神色前所未有地凝肅,他清楚這句話的分量,血管裏也有什麽東西開始暗暗燃燒。


    同時裴輕也感到一陣令他頭皮發麻的情緒,不知道是對這個還算年輕的女子的忌憚還是恐懼,他甚至無法把這種情緒歸納為崇敬。


    多智如妖,就像是每寸骨肉都是陰謀詭計四個字拆開了碾碎了鑄成的。


    “當然,”白嬰在笑,那是一種風吹開了她心底鋪滿花瓣的土壤,露出下麵猙獰的藤蔓的笑,任誰都能感受得到她那種藏在煙霧後的瘋狂——


    “你就沒發現,我從來就不給你們留後路嗎?”


    ……


    安銘覺得自己開始對這個禹都格格不入起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周遭的環境感到陌生,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的那次和這次不同,而是禹都本身在變化。


    尤其是薑府和姬府,這兩個百年屹立的所在,幾乎連鳥兒都不從它上麵飛過。


    安銘從安夫人狀似平靜的話語中感應到了,姬王想的大概是……攘外必先安內。


    道理大家都懂,隻是這個內由誰來安,由誰成為安內之後的掌舵者,還要看這場風浪中誰能穩坐釣魚台。


    不過,薑家的那位,恐怕不行了。


    這也是安銘深夜出現在薑府的原因,他有個必須要見的人。


    十二歲的小孩子,正處於稚弱的娃娃和身形初展的少年之間,有一種模模糊糊的、讓人不得不為之側目的生命力……和兇性。


    一聲錯骨聲悄然驚飛了幾隻夜跌,安銘把薑府已經咽了氣的守衛輕輕沉進池塘裏,就從薑府防範最嚴密的窗子翻了進去。


    “你迴來晚了。”


    迎麵聽到這麽一句話,安銘的眼裏倒映出屏風後清瘦的身影,半晌,他了然——


    “所以,並不是你快死了,而是鼎公,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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