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7月,


    京城,東城區,南鑼鼓巷95號


    大清早,院子門口就站著一個個子不高,瘦似細狗,滿臉黃麻子,相貌著實不怎麽樣的少年。


    一副小混混的打扮,留著長發,玩世不恭,一大早就站在門口大喊:


    “陳華,陳華,在家嗎?”


    從大門裏走出一個女孩,女孩相貌出眾,大大的眼睛,格外好看,臉上還有一點兒嬰兒肥。


    不過在看到少年的時候,卻是一臉不耐煩。


    “黃曉天,你煩不煩啊,怎麽又來了!”


    “哎呀,陳華,你可出來了,我喊了你半天了。”


    “黃曉天,我已經說過了不喜歡你,別再來纏著我了好不好!”


    少年卻絲毫不在意,厚著臉皮打了個哈哈,笑著從兜裏掏出兩張電影票說道:


    “陳華,看電影去不去?保密局的槍聲,上個月剛上映,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老妹兒,給哥個麵子!”


    黃曉天顯擺地晃著手裏的電影票,保密局的槍聲是上個月剛上映的新電影,一經上映,就在京城引起很大轟動。


    可謂是一票難求,原本一兩毛的票,黃牛價被炒到了五六塊一張,沒錯這個時代就已經有黃牛了。


    這是黃曉天在街上借了好幾個自行車輪胎才換迴來的,花了不少錢。


    “不去!趕緊滾,別來煩我!”


    陳華一點兒也不想跟對方看什麽電影,幹脆地拒絕。


    “真不去啊?這可是我花好多錢買的。”


    黃曉天顯然有些急了,他是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女孩子不愛看電影的。


    “你花錢買的關我什麽事,我再說一遍,別再來煩我了,要不我就不客氣了。”


    陳華呲著可愛的虎牙,握著潔白如雪的小拳頭,發出警告。


    黃曉天沒被嚇到,反而一副更興奮的樣子。


    “哎哎哎,你別走啊,不去就不去,咱們去逛公園也挺好,我知道一地兒......”


    眼看陳華就要轉身離開,黃曉明不甘心,趕緊一步上前,想要抓住女孩的手。


    ——


    可是,他還沒碰到對方的衣袖,自己就被人從身後按住了!!!


    黃曉天扭了兩下,想要掙脫。


    沒想到竟然像是被焊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瞬間就惱了:


    “誰啊?”


    “誰拽我?”


    “他媽的,誰拽老子?”


    黃曉天扭過頭就看見一個跟自己差不多,不過是比自己高億點,白億點,壯億點,帥億點的\"光頭\"少年。


    黃曉天以為對方和自己一樣,是陳華的追求者,心中有那麽億點點膽怯,自卑,害怕,自慚形穢.......


    但還是壯著膽挑釁道:


    “小子!”


    “我數三聲!”


    “你最好把你地手放開,否則,你爺爺我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


    “不放開是吧?好好好!”


    “我開始數啦!我真開始數啦!”


    “三!”


    “二!”


    “一!”


    ......


    場麵有些尷尬,數數完了,黃曉天還是跟被人栽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


    自己動手去掰,但跟背上撓癢癢一樣,夠不著!!!


    ......


    “陳花花,他是誰?你認識他?”


    “你和他什麽關係?”


    黃曉天見光頭少年指著自己問對麵的陳華,撅著嘴,小傲嬌的說道:


    “我告訴你,我,黃曉天(兒),是陳華的男——”


    黃曉天“男朋友”三字還沒說全,就聽見對麵陳華說道:


    “不認識!”


    (心碎x1)


    “就是之前見過兩次麵,然後這個人就天天賴在咱們家門口。”


    (心碎x2)


    “已經好些天了,挺煩人的。”


    (心碎x3)


    兩人熟絡地聊著天,視黃曉天如無物。


    兩人口中的“這個人”看到兩人如此親密,陳花花手都抱在男人胳膊上了,一時間醋意大濃:


    ‘娘希匹,老子拍了一個月的婆子手都沒摸,你這小白臉兒他娘的這就抱上了?!!!’


    黃曉天不服!!!


    “小子,你他娘的要是識相的,就趕緊給老子放了,離陳華遠一點兒,別讓我在這兒再看到你!”


    “否則——”


    “否則什麽?”


    陳澤躲過揮過來的棉花拳頭,提著黃毛脖子,像是提小雞崽一樣,將黃毛輕鬆提溜起來。


    臉貼著臉質問道:


    “否則什麽?”


    “否...否則..否則......”


    黃曉天雙腳離地,像是泄了氣兒的皮球一般。


    在沒有了剛才的勇氣!


    黃曉天感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極大羞辱,想要反抗!


    可對上那雙冷冰冰,攝人心魄地眼神,卻是一個狠字都說不出來。


    這時候,抱著陳澤胳膊的陳華開口說道:


    “算啦小舅,別管這人了,咱趕緊迴家吧!姥姥姥爺還不知道你迴來了呢。”


    陳澤聽到這話,這次將手裏的小雞崽放下,像是栽蔥一樣,重重地拍在地上。


    “別再讓我看到你。”


    陳澤說出了同樣的話,但語氣卻一點兒不像是在開玩笑。


    因為陳澤最討厭黃毛!!!


    \"否則,我讓人打斷你的狗腿!\"


    冷冰冰地語氣,讓剛剛被拍成土地公公的黃曉天打了一個哆嗦。


    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


    “知...知...知道了小舅!”


    陳澤聽見‘小舅’二字,臉瞬間黑了下來。


    蒲扇大的手掌狠狠地拍在少年肩膀上,將少年的身影都拍矮了一截兒。


    “嘿,你他娘,你叫我什麽?再說一遍!”


    “小...小......”


    黃曉天後麵的字還沒出口,就感覺自己的肩膀猛地又一沉,身子又矮了三分,瞬間改口道:


    “大...大...大哥!叫大哥!”


    ...


    ...


    ...


    這隻是一個小插曲。


    陳澤其實一點兒也不擔心這黃毛能把自家的小白菜拐跑。


    陳家人都是顏狗!


    陳家人雖然在處對象方麵有大姐陳雅的慘痛經曆,但就看剛才那黃毛的損色(sai),陳澤放一萬個心。


    ......


    陳澤從伊水坐上綠皮火車,轉省會,走京哈線,入山海關,一路上吭哧吭哧,走了將近三十個小時,才在早上迴到京城。


    1979年的京城似乎變化不是很大,火車站的扒手,滿大街的自行車,灰撲撲的道路,低矮的建築,跟走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也談不上什麽近鄉心怯,他這些年中間也迴來過好幾次,雖然呆的時間不長。


    “這次迴來還走嗎?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


    “不走了就好,要我說還是家裏好,你看秦淮茹家的棒梗,早兩三年就迴來了。”


    “你們領導也真是的,一直也不放人。”


    陳母跟兒子抱怨道,一邊還提及秦淮茹家的賈梗。


    “這也不是場裏領導能決定的。”


    對於母親的抱怨,陳澤不知道怎麽跟母親解釋,場裏最大的領導就是他的事實。


    想想幹脆就不說了,反正已經不幹了。


    關於賈梗,陳澤知道賈梗是在京郊插隊,沒那麽嚴,七六年局勢變化以後,就插隊迴城了,當然可能是偷偷跑迴來的。


    畢竟京郊不似關外,有千裏重山阻隔,萬裏冰雪阻擋,在京郊插隊,近的像是平穀區,幾十裏的距離,夜裏吃完飯,走路就跑迴來了。


    要是再有個自行車,那真是跟在家門口上班兒似的。


    “多吃點,你最愛吃的番茄炒雞蛋,還有這老幹爹炒紅薯葉,我早上跑了好幾家才借了點兒紅薯葉,多吃點兒,別急,鍋裏燉的還有肉。”


    為了慶祝兒子迴家,陳母做了一桌好吃的,油炸麻椒魚塊,油炸蘑菇,炒紅薯葉,青椒肉絲,韭菜幹豆腐,小蔥豆腐,四喜丸子......,十分豐盛,鍋裏還燉了一大鍋排骨,生怕不夠吃。


    “嗯,夠吃了,媽,你不用給我夾了。”


    “夾給花花吧,我的夠吃了。”


    陳澤看著落成小山的肉和菜,感受到了滿滿的母愛。


    陳母卻還在繼續往陳澤碗裏夾菜,是早上去巷子裏買的豬頭肉。


    “多吃點豬頭肉,花花你不用管,她胃口好著呢,餓不著自己。”


    “別看現在瘦了,沒小時候胖,吃得可一點兒不比以前少,能吃能拉!”


    一旁吃飯的陳花花聞言,撇了撇小嘴,顯然已經對姥姥的攻擊免疫了。


    ......


    飯過三巡,陳母圖窮匕見,開始打聽起陳澤的感情問題,


    “上次你帶迴來那個姑娘呢?”


    “沒跟你一塊兒迴來?”


    陳母問地小心翼翼。


    一旁埋頭吃飯的小花花豎起八卦的小耳朵。


    就連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的陳父,陳雅,都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認真豎起耳朵傾聽。


    這些日子她們可都聽說了不少男女知青因為返鄉的事兒,各奔東西。


    本來挺恩愛,都快談婚論嫁了的倆知青,結果一個跑了,另一方心裏邁不過坎兒,最後上吊的,跳河的,投井的......都有。


    隔壁街道就有一個,街道裏都傳瘋了,什麽男的為愛癡狂,女的喪盡天良,好一個人間癡情郎......


    故事版本已經更迭到3.0了,就差巷子裏的老戲班子將之寫進戲譜上台演繹,流芳百世了。


    陳母本來是不想問的,生怕不小心勾起兒子的傷心事。


    但不問心裏又不痛快,跟撓癢癢似得。


    正在吃飯的陳澤,看著一桌子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家為什麽這麽奇怪?


    “你們說肖紅啊?”


    “她還在那邊兒。”


    陳母聽兒子這麽說,心放下了一半兒,但在知道自家傻兒子竟然把未來兒媳婦居然一個人放在千裏之外的大東北,自己一個人迴來,瞬間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還在那邊?你孩子,怎麽能讓人家一個女孩子呆在那兒的?是不是不好迴來?真不行的話,我讓你二姐夫想想辦法,他之前不是說在那邊有認識的朋友嗎?”


    陳母對肖紅還是比較滿意的,長得齊整,說話好聽,還給帶禮物,生怕自家兒子不上心,把未來兒媳婦弄丟了。


    真弄丟了,這大幾千裏的,去哪兒找去?


    “不用,媽,你不用擔心,她過一陣也會走,不過今年您可能是見不著她了,她也得迴家看她奶奶和妹妹,等明年她安排完家裏的事情,我再把她接過來見你。”


    陳澤安慰道。


    “那就好,我也不多問了,你多上點兒心,你今年年紀也不小了,都25了,虛歲的三十了。”


    陳澤:......


    陳澤很想說,自己23歲的生日才剛過沒幾個月。


    但他知道,母親口中的虛歲,就相當於薛定諤的貓,到底是多少,他說的不算。


    隻能像個寶寶一樣,乖乖地點點頭,說道:


    “嗯,我知道了。”


    “唉,還有,那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從小就沒了爹娘,你要好好待人家,去的時候記著多給老人帶點禮物,好好看望看望老人,你把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孫女拐跑......”


    “嗯,行,我知道了,我記住了。”


    其實,肖紅家也沒陳母說的那麽可憐。


    這些年每年陳澤和肖紅都會迴去一趟,肖紅還有個二叔在那邊兒照應著。


    陳澤每次去也會給老人帶一些靈泉滋補,身體也算硬朗,最近幾年沒生過什麽病。


    爺孫倆不缺錢,不缺吃喝,日子過得還是相當不錯的。


    不過,陳澤也沒有跟母親解釋,隻是乖乖點頭應是。


    ......


    “工作的事情呢?你有什麽想法嗎?”


    許久未曾開口的陳父終於開口說話。


    作為父親,最關心的還是子女的生計問題。


    “院子裏好多迴來的知青都找不到工作,我聽說現在咱們軋鋼廠也好幾年不招人了,保衛科科長老劉想把他兒子弄進去,這都第三年了,才轉正。”


    這年頭城市就業壓力確實很大,4000萬待業青年,這年頭可沒有什麽滴滴,黴團,如今國家的經濟形勢也不好,絕大多數的國有企業,工廠都處於虧損狀態,不裁員已經是感謝目前優越的社會製度了。


    而陳澤知道,現在還不是最難的,等到八十年代以後,更多的知青開始返鄉以後,城市可真就是個炸藥桶。


    像是京城後世被描寫進影視作品,藝術作品中的老炮兒,頑主,其實都是這個時代的,說得好聽了是風雲驟起,說得不好聽了是流氓滿地。


    “工作的事已經安排好了,你們不用操心。”


    陳澤想下海經商,早早開始布局。


    好不容易來一次,要是還按部就班地上死班兒,那也太沒意思了。


    之所以不跟家人解釋,純屬是沒必要。


    現在是七九年,改開的第二年。


    上麵的思想不統一,反對改開的人依舊很多。


    即使是支持的人,也清楚未來的路具體該怎麽走。


    ‘摸石頭過河’這句話也要到明年12月份,才會被某個跟陳澤同姓的大佬提及在會議上提及。


    現在跟家人扯什麽下海經商,跟說自己要投機倒把吃槍子兒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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