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興安嶺,


    黑龍省,伊水市,張家屯。


    伊水市是黑龍省下轄的縣級市,距離中蘇邊疆不足150公裏。


    地理位置在小興安嶺南坡腹地,地勢中間低,兩邊高,多山峰樹林,人口隻有十幾萬,麵積卻是極大。


    東西寬80餘公裏,南北轄長100餘公裏,占地總麵積高達六千多平方公裏。


    是四九城東城區麵積的150倍有餘,真正的地廣人稀。


    伊水市下轄十個鄉鎮,張家屯所屬的鹿原鎮是其中之一。


    鹿原鎮下轄有六個村子,張家屯便是其中之一,屯子裏生活著兩百來人,以張姓為主,據說祖上是民國時期闖關東的,不知怎的一路來到這裏,荒無人煙,最後與當地人結合,就此定居。


    鹿原林場,離屯子不遠,六七裏的路程。


    林場中有上百工人,主要由張家屯村民與外來知青構成,是前些年和兵團農場一個階段建造的,也是出於政治經濟需求。


    清晨,鹿原林場,雪原的霧凇冰淩結晶,林間的空氣寒冷清新,靜籟的山林空曠純潔。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起——”


    “起”字脫口,一棵成人環抱粗的重木,赫然被六個男人一口氣抬了起來,每個人都像是悶了一口烈酒一樣,唰地一下子,臉都紅了!


    “走——”


    排頭的大當家,二當家一聲令下,抬木的六個人如同端午劃龍舟的劃手,動作整齊劃一,腳踏厚厚地積雪,步伐一致地向前邁進。


    在領頭的光頭濃眉、清秀、壯碩少年的帶領下,眾人踏雪而行,步伐漸漸穩健,歌聲漸漸響起。


    “到農村去到邊疆去”


    “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祖國,祖國”


    “養育了我們的祖國”


    “要用我們的雙手”


    “把您建設得更加富強”


    ......


    悠揚、洪亮的歌聲,迴蕩在安靜空蕩的山林雪原中,知青們口中唱著《到農村去到邊疆去》,邁步向前。


    沉重的木頭,扛在眾人肩頭。


    寒冷地天氣,一幫知青身上熱氣蒸騰,尤其是脖子處,就像是一個個開水煮得沸騰的茶壺嘴,不停地冒著蒸氣。


    領頭的少年,光頭更是冒起了白煙兒。


    伐木工人的日子很苦。


    天氣惡劣,工具落後,任務繁重。


    即使林場裏有蘇聯時期,援助的老式重型油鋸,但那玩意兒又費油,又重,經常卡殼還容易爆炸,快是快了點,但提著幾十斤的油鋸幹活,一點兒也輕鬆不起來。


    甚至還不如用手鋸慢慢磨。


    工作進行可以說是十分艱難。


    更不要說,木頭砍完不算完,還要像現在這樣扛木頭,用人力把木頭扛下山,其中的困難可想而知。


    尤其是對這些年齡隻有十五六歲、身體還沒有發育健全的少年人來說。


    張家屯的三十幾個老知青裏麵,幾年下來,各個肩膀上都是腫得高高的肉蘑菇,根本消不下去。


    女知青也不好受,女知青肩負著育苗工作,還要負責植樹造林、森林護理、後勤保障、采集林產品等工作。


    長時間行走在山林裏,秋冬季節,腿腳泡在冰冷的雪層下,很多女生早早地患上了關節炎,關節疼痛,每天晚上要聚在火炕上烤很久才能緩解過來。


    甚至在有的地方,女知青也要負責砍樹,搬運木頭,一群十五六歲的小女生,搬運著兩人合抱的重木,從山上到山下,其艱辛與痛苦是難以想象的。


    不過在林場插隊也有好的方麵,比如說


    夥食、福利好到什麽程度呢?


    每月至少30元左右的工資,可能相比某些地方會低那麽一點,但比起全國大多數工人,農民,那真得算是高收入水平了,妥妥的藍領階層;


    吃的方麵也和兵團一樣,每人每月一斤精米,兩斤白麵,苞米麵不限量隨便吃,偶爾還能吃到些野味兒什麽的。


    山下就有小鎮,小鎮上有賣野味兒的,一條羊腿一般大的麅子腿兒,也才三塊錢。


    每月發工資,幾個人兌錢買一條,能快樂好幾天。


    要知道,這年頭,依舊有很多的人吃不飽飯,吃肉更是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點,哪裏會有這麽滋潤。


    因此,在東北林場工作,累是累了點兒,但吃得是真的好,跟後世996的大廠一樣,苦是苦了點,但誰讓工資高呢,一年二三十萬,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哪裏能掙這麽高的工資。


    中午,到了吃飯的時候,陳澤離開搬木頭的小組,來到伐木區,找到自己的飯搭子。


    伐木區,其他人都三三兩兩蹲在地方吃飯呢,一個戴著皮帽,穿著黑色毛皮大衣的少年,仍在提著油鋸,嗡嗡嗡鋸樹。


    陳澤走過去,提起嗓門兒問道,


    “寶慶,你今兒個還差多少?”


    那少年見陳澤來了,停下手中的動作,想了想,算了算,說道,


    “約麽還差三棵吧!”


    “豁,還差三棵?”


    “你小子上午都幹啥啦?光顧著談情說愛啦?”


    “那你小子準備今晚在雪地裏過夜吧!”


    陳澤調侃道。


    要知道即使在這個時代,伐木工人也是有kpi的,不能在指定時間完成的,是會被扣工分,挨訓斥,甚至會被罰錢。


    每個人每天砍多少,自己心裏都有數。


    陳澤一聽還有三棵,就知道這小子完了,今天指定是幹不完了。


    因為下午能工作的時間比上午還短,天早早就黑了!


    說迴寶慶,寶慶姓張,是本地人,家就在張家屯,是陳澤到這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很多本地人是不願與知青來往了,寶慶但是不在乎。


    挺大大咧咧地一個孩子,人挺好,性格也不錯,就是幹活有點兒磨磨唧唧。


    陳澤看著寶慶還在埋著頭認真砍樹,而樹是紋絲兒不動,於是開玩笑道,


    “要不明天你還是跟著我去抬木頭吧,你這也墨跡了,每月掙得那點兒工分都不夠你扣得!”


    伐木工作分工明確,有伐木的,有運木頭的,伐木的要完成自己的定額,運木頭的大家夥有活一起幹,有擔一起扛,唯一的壞處就是扛不動連累其他人會被挨罵。


    “還是算了吧,搬木頭多累啊,磨得肩膀上都是肉蘑菇,老了還得病,淨遭罪!我們組上前幾天才搬完,差點要了我半條小命!我可不去了,淨找罪受!我還是好好鋸木頭吧!”


    張寶慶一邊鋸木頭,一邊和陳澤交談,黝黑的小臉上還有點後怕。


    “嘿!你小子,竟然還嫌棄搬木頭苦?矯情!等你月底拿不到工資,你爹不拿皮帶抽你?”


    陳澤嚇唬道。


    張寶慶年齡其實也沒有多大,比陳澤還小一歲,今年才15,還是一個孩子。


    搬木頭是一個重體力活!


    大家都得參與,要輪著來,許多身子骨弱的孩子,一輪兒下來,直接就病倒了!有的第二天躺在床上起都起不來。搬木頭這種活,輪到哪組,哪組都是愁眉苦臉,跟死了爹娘一樣不情願,就算是老知青也不例外。


    砍樹也不是一個清閑的活,砍過樹的都知道,越是粗壯的樹,鋸得時候越是費勁。


    不過相比於搬木頭,那就好太多了!


    兩者就相當於後世跑四百米和跑一千米的區別,而對於身體弱的人,一千米直接變成五千米衝刺,次次能要人命。


    陳澤在旁邊砍了好一會兒,看著寶慶拿著油鋸伸進去,薅出來,這邊兒比劃比劃,那邊兒比劃比劃,看得陳澤是心煩不已,最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還急著吃飯呢!


    就這龜速能吃上飯?等他幹完都特娘的收工了!還吃個毛線,吃晚飯吧!


    “起開!”


    陳澤扒拉開拿著油鋸跟拉磨似地鋸樹的張寶慶,拿起地上半人高的大斧頭。


    “你往一邊兒站站!”


    “真是的,看見你在這兒磨磨唧唧地幹活我就心煩,跟女人繡花一樣,一針一線。一來一去的!”


    “呸!呸!”


    陳澤往手上吐了兩口熱唾沫,在掌心揉了揉,突出鼻孔裏噴出兩管熱滾滾的蒸汽,像是一個即將發動的蒸汽火車。


    提著斧頭,蹦躂了兩下,活動活動身體,像是《七龍珠》中,比武大賽開始前的孫悟空。


    三兩下做完了一整套熱身運動,活動開了全身筋骨!


    然後衝寶慶擺了擺手,


    “你站遠點兒,礙事!”


    又讓張寶慶離遠一點,陳澤判斷好樹倒塌的方向。


    猛地深吸一口氣!


    將斧頭高高舉到右肩之上,氣沉丹田,運足力氣,一斧子劈下!


    “武——吼——”


    一聲大喝!


    “哢!”


    樹幹上出現一個三角形巨大豁口。


    “哢!”


    又一下,豁口加深!


    “哢!”


    “哢!”


    “哢!”


    ......


    一連幾十斧下去,斧頭都被揮出了重影!


    唿——唿——哈——嘿——的吆喝聲迴蕩在空曠的森林與雪原。


    轉眼間,一棵長了七八年的大樹,已經被砍空一半。


    陳澤將斧頭丟到一邊兒,走上前看似輕輕地一腳下去,大樹開始變得傾斜,隨後漸漸傾倒,速度越來越快,直道“轟”的一聲,轟然落地,蕩起千堆雪,將地麵咋陷下去。


    “好了!發什麽呆呢?趕緊吃飯吧!”


    陳澤拍了拍目瞪狗呆的張寶慶,示意他把飯菜拿出來。


    林場的工作是很艱苦的,中午隻有一個小時的吃飯和休息時間,根本來不及迴去吃飯,隻能在山上簡單地吃點兒。


    由於任務繁重,工作強度大,很多人為了節省時間完成當天的定額任務,中午常常就不吃飯,餓個五六個小時,晚上迴去一起吃。


    如果沒有陳澤的幫忙,想要撂倒這一棵樹,張寶慶至少還得再花大半個小時,午飯是不用吃了!


    另一邊,張寶慶久久才迴過神來!


    “額——嗯!吃飯,吃飯!”


    午飯談不上豐盛。


    十幾張今早剛剛烙出來的黃麵鍋餅,硬得跟石頭蛋似得。


    張寶慶掏出一罐從家裏拿來的大醬,湯湯水水也有些結冰,跟冰沙一樣。


    這麽涼,這麽硬,肯定不好直接吃,生火又太麻煩。


    不過,已經在這裏生活這麽長時間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辦法。


    陳澤從自己的布袋裏掏出從家裏帶來的大號保溫杯,將裏麵的熱水倒進兩人的盆子裏,然後像是吃水盆羊肉一樣,用強大的臂力,將硬得跟石頭一樣的一張張餅掰碎,丟進盆裏。


    然後再舀一勺大醬,霍霍到湯水裏麵,而後趁熱,連湯帶餅一飲而下。


    張寶慶母親做的大醬真的是一絕,陳澤從起初的排斥,漸漸愛上了這個味道,現在甚至都有點離不開了,一頓不吃就想著。


    他也實在是想不明白,那黑糊糊看起來有點倒胃的稠狀物,味道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反差。


    感受著肚皮內暖洋洋的溫度,因辛勞與風雪而被摧殘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我去幹活了!”


    陳澤率先吃完飯,收拾收拾東西,跟自己的飯搭子打了個招唿,就離開了,畢竟下午還有不少活,不能讓別人等著他。


    下午的工作依舊是搬運木頭。


    四個小組二十多個人是不停歇的,直到把今天的任務完成。


    搬木頭是個苦力活,但也有技巧。


    新來的知青明顯不如老知青,老知青幹了好幾年都練出來了,走多大步子,什麽時候換氣,站哪個位置用多大勁兒,都已經成了本能。


    新來的菜鳥們就稚嫩了許多。


    即便已經來了有一段兒時間了,但一幫子人依舊會出現抬著抬著就摔倒了的情況,有時候還會被不小心砸著腳。


    搬木頭就像是在挑戰人的極限,過程就像是在拔河,彼此互相信任,往一個地方使勁,用出吃奶的力氣。


    這個過程中,腳步要穩,不能亂晃,用力要勻,不能泄力,否則就會和拔河一樣,被木頭玩得人仰馬翻。


    也正因如此,為了效率與工分,老知青們一般不會與新知青組隊,累人,還耽誤事兒!


    陳澤迴去的時候,小組的五個人已經吃完飯,正坐在一塊大木頭上說說笑笑。


    陳澤知道大家是在等他迴來,於是從兜裏掏出出門前帶的煙。


    “喲,等著我呐?這多不好意思?抽煙!”


    “大當家的這麽說就客氣啦!咱誰不知......”


    “大前門兒啊,大當家的今兒個這麽大方。”


    “別他娘的廢話,抽不抽吧?”


    “抽抽抽!”


    “抽就趕緊拿,你們幾個呢?”


    “我要一根兒!”


    “我也要一根兒!”


    “我就不要了!”


    在過去林場抬木頭的工作中,大當家和二當家通常是抬木頭隊伍中的領導者和組織者。


    大當家需要在隊伍中擁有較高的威望和決策權。負責指揮整個抬木頭的工作,包括安排人員站位、分配任務、把握工作節奏等,同時也需要身先士卒,承擔較大的責任和壓力。


    即使陳澤有意隱藏實力,但還是憑借遠超眾人的力量當之無愧成為把頭的大當家。


    這些時日大家相處的還比較和諧,大家對陳澤這個大當家也比較尊重。


    小組成員組成簡單,六個人,都是新來的知青,大家平日裏同吃同住,彼此也算有了了解。


    除了陳澤以外,其他五個人,一個同樣來自京城似乎還認識陳澤,一個來自滬市,一個來自天京,兩個來自魯a。


    幾個人年紀都差不多,都是15、16的壯小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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