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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黃三手跌了下來,摔得不輕,屁股一落地,就跳了起來,臉色青得瓦綠。


    沐正陽沉聲道。“你緊張什麽?”


    黃三手揉了揉痛脹的屁股,叫道。“上頭有座‘老房子’!”


    沐正陽一驚,老房子’,土話又稱‘枋房’,據說,是古代異族斂埋邪教外道的墓中暗棺,這類暗棺不埋人,不葬鬼,專斂一些破規僭道不恕之罪的無妄惡人,傳說,這類暗棺,不接風,不沾水,不惹土,不見陽,不葬陰,又名:‘五不枋’,千百年來,‘五不枋’傳聞詭譎離奇,世人之甚少,泱泱數千歲月,唯有一樽‘五不枋’見過天日,據說是戰國時期吳國大夫伍子胥所出。


    “這艘鐵輪上,怎麽會有‘老房子?’”


    沐正陽心頭不禁泛起了嘀咕,但黃三手的神色,已然說明了事情的嚴重性。


    “莫非是遺失的那口主棺?”


    他心中疑慮,偏頭望向了老煙槍,老煙槍同樣驚怔不已,他將煙槍啅別進腰間,踩上了船舵,第一個爬了上去。


    沐正陽將麵罩丟給了六子,跟了上去。


    進到裏邊,才發現,這是一處狹促的暗道,依稀有些像似排風管道,但裏邊布局,卻又和風管全然不同,這裏隻有兩尺來寬,下寬上窄,越往上爬,越窄隘,幾乎容不下人身,管道裏,蜿蜒曲折,三尺一折上,兩米一曲上,稍有不慎,便磕頭碰鼻,風管絕不會作這種梯形遞增的彎曲縮口設計,如果是這樣,根本無法通風,沐正陽心中有些迷惑,難道這是一口逃生管道?據說一戰時期,英國輪艦上便設計有諸多另類逃生管道,便於輪艦沒於戰火之時,船員困於艙內無法逃離所增加的暗道,隱蔽性極高。


    老煙槍伏著身子,爬在前頭,眼前盡是密集的蛛網,他揚著電光,又抽出了腰間的煙槍,吃力前進,氣息短促。“這是幽冥擺渡裏頭的黃泉蕩口,也不知這口子會通往哪處哩?”沐正陽跟在後頭,後背隱隱吹來一絲寒意,這是一艘兩層高的通用郵輪,如果直上上去,不是出意外,應是駕駛艙或是水房之類的艙室。


    老煙槍用力捅了幾捅密不透風的絲網,手上勁道拿捏未準,險些栽頭反貫了下去,他咬了咬牙,右手托著壁板,左手裏的煙槍適力一戳,上頭昏聵的光線照打進眼來,他看見了許多日用品及生活器具,諸如牙刷,水盆,背囊等物具,都被蒙在了蜘蛛網裏。


    “上頭還有一個艙咧。”


    老煙槍有些意外,用手剝開來棉絮般的絲線,歇了口氣,一點一點光光亮透打進眼簾,他揚著電光探過去,正照在了鐵架床上邊,單從朦朧的輪廓望去,這是一個較大的艙房,應是船員休息艙。


    老煙槍照打了幾下,這個角度比較死,望不大清艙內情況,他幹脆用手來扒,跟著跳了下去。腳下吱噠一聲,像是踩在了西瓜皮上,腳下一打滑,險些栽倒,他低頭看去,正踏在了一隻人手上,腐白的皮肉,順溜被踩踏出去了一半,剝離開來,暴露出赤裸裸的蒼白手骨。


    這個人,蜷縮著身子,彎偏著腦門,一動不動,一看就知道死了,老煙槍拎著煙槍撥了兩撥,沐


    正陽將手電丟給了身後的六子,順手從腰間抽出來一條九節白色腰帶,劃拉一聲,靈光閃閃,看得出這條腰帶的稀罕之處,老煙槍心底知道,那是他沐家的傳世法器,九節龍骨鞭,百千年來,一代代傳承下來,也是‘十三衛’公認的會長標識,竟被沐正陽拿來作了腰帶,心說,這小赤佬,癖好偏得很,行為處事愣是別於常人。


    隻見他捅了幾捅,又剝開了死屍臉部的蛛網,老煙槍看到,這人咧歪著大嘴,顎骨垮塌在了背囊裏,一隻隻拳頭大小的綠蛛從他嘴裏進進出出,往來於廢嘴與背囊之間,鉗扯出根根寸許左右的糜腐腸髒,窒息難聞。兩手死死反卷在後背之上,就好像是上邊背著一個東西,沉重異常,將整個身子壓垮得不負重荷,弓身彎曲在床榻周邊。


    老煙槍退了一步,這種情形倒震不住他,隻是這具屍身的瞳孔:那不是人的瞳孔,它長有兩隻,瞳色也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死人也不該這般,這是紅褐色的,泛著離奇的光亮。


    “探長,不對咧,這死人珠子有些些怪呢。”


    沐正陽也有些詫異,細看了兩眼,側頭問向後邊的六子,“老乞丐呢?”


    六子迴頭尋了幾眼,並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老煙槍緩了口氣,道。“三隻手一跤跌得厲害,怕是藏著不敢進呢。”


    沐正陽看著他,擠出一個笑容。“進不進可由不得他。”他沉思了片刻,用九節鞭掃掉了一人軀身周邊的蛛網,能看到屍身的兩手,十指扭曲變形,指甲盡數脫落,皮肉毀敗得厲害,說明這人生前不是從事重力勞苦工作,便受過某種酷刑折磨,他臉色深沉,繼續往下身撥去,露出了同樣詭奇的兩腳。


    “難道他們是船輪上的勞工?”


    沐正陽心思浮漂,一時有些茫然。


    “這人死得怪糟糕,不會是第九朵黑菊在這裏吧?”老煙槍愣愣的看著他,又道。“這地方最好還是帶上麵罩妥當些。”


    沐正陽微微搖了下頭,並沒有接六子遞給的麵罩,心頭仍抓不住那詭譎的感覺,他快步往前,迅速將這間暗艙查探了遍,讓他詫異的是,多數床鋪周邊都趴有這樣的屍身,一目過去,大致有數十具,這般趴躺著,不正常,而且所有屍身的方位都一致,他心說,莫非是之前暗艙裏布下‘九菊迷花陣’的那位高人,又布下了什麽風水法局?他疑慮地掃了幾下邊近的屍身,陡然後背一涼,不細眼窺探整個艙室,根本發現不了,所有屍體,好像形成了一個字,是‘走’字,沉思中的沐正陽一言不發,忽然意識到什麽,拉起老煙槍就往後退去,老煙槍驚愕的問他做什麽?


    “這地方不能待。”


    沐正陽隻是淡淡的一句話,老煙槍隻覺事情非同小可,手裏的煙杆一抖,險些跌落。


    三人往後退去,六子緊握著手槍,警惕地戒備艙內四周的異動,腳下一個不留心,被東西磕了一下,猛打了個趔趄。低眼一看,是個黑漆漆的東西,他蹲身摸了摸,像是個大鐵釘,這不是普通的釘子,它有手腕般粗細,碗大的釘帽上,刻有諸多奇怪詭奇字符。


    “天玄圖?”


    老煙槍喊了一聲,臉麵些僵硬,他沒有看錯,釘帽上的詭紋和黑鐵紋箱上的如出一轍,他不確定地望向沐正陽。


    沐正陽眉目鎖得厲害,依次說了三個方位。“西南,東北,正中。”


    六子快步上前查探,須臾傳來了聲音。“大哥,各有一枚大鐵釘。”


    沐正陽又訴,“東南左七五步,西北右九五尺。”


    六子迴道。“東南五枚,西北九枚。”


    “十八鎖魂釘?”老煙槍喉間一抖,大喊道。“三隻手呢?”


    六子迴到身邊,有些不解道。“這鐵船裏,怎麽釘上這些大釘頭?”


    沐正陽淡淡吐了兩字。“鎖棺。”


    “鎖棺?”六子一怔,這艙內除了死屍,並無任何棺木,那又會用來鎖什麽棺木?他陡然迴過味來。“難道是這艘船?”


    沐正陽不說話,看了幾眼四周的鐵釘,正聲道。“黃幫主呢?”


    六子道。“黃幫主下來時鬧了肚子,身子疲虛,擱後頭歇氣呢。”


    沐正陽心說,這老乞丐子,真會挑時段,他大步往迴邁去,正見著黃三手蹲在一處角落裏頭,他喚了一聲,黃三手迴身衝他打了個虛聲的手勢,沐正陽一怔,走上前一看,他正蹲在那裏細細數著鐵架腳上的黑蟻,整個鐵腳上邊,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


    沐正陽輕笑了聲。“黃幫主倒是好興致?”


    黃三手自言自語了句。“蟻後娘子不挪屁股,這些個黑子軍是不會離窩呢。”


    “什麽意思?”沐正陽一愣,直盯著他。


    “要起海嘯啦!”黃三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你看鐵腳上邊的是什麽?”


    沐正陽抬眼細致看去,除了密麻的黑子軍,並無任何端倪,本想說黑蟻,心說,這老乞丐這個時候必當不會問這類問題,一定另有蹊蹺,再探眼一看,不禁心頭一凜。“‘天地腳’?”


    這兩根鐵腳,順著看去並無端倪,隻是支撐天板的兩片帶凹槽的鐵架子,槽距六寸少許,但如果平向望去,奇異立現,它就像是火車的鐵軌輪槽,輪槽裏,依稀可見,黑螞下邊有紫金色細絲線,密如蜘網,附在輪槽邊緣。鐵腳上下直通,上頭直達天板,便到了源端,而下邊,被黑麻麻的蟻群覆壓,根本望不見盡頭。


    如果沒有看錯,那是紫金盤絲線,他失聲道。“這艙裏有‘十頁瓦’?”


    傳說百越古人入斂時,都不用棺木,而是用炻土燒瓦,瓦長三米開外,寬距五尺,外厚三尺有二,共有十頁構成,故稱‘十頁瓦’,待沐浴王化,受中原王朝文化影響,才改用的壽木作棺,這類石瓦棺柩,並不是入土平葬,而是采用蜻蜓點式,水豎葬方法,一口‘十頁瓦’往往重達百千斤,為了便於安葬,每逢下葬時,都會借用‘天地腳’推進地宮墓穴,這種安葬方式十分離奇,埋棺事,隻需稍稍一推,便輕易進入,就如蒸箱般推送,而取棺,卻異常困難,隻因,棺柩入葬地後,‘天地腳’裏的紫金盤絲線,便會自動收卡,那是一道十分詭奇的墓葬機關,會將‘十頁瓦’牢牢固在其中,其目的是為了防止盜墓賊毀敗,故有‘十頁瓦’,九頭牛,之說,示意取棺之困難。


    古時,廣東廣西山區那邊有‘煮骨’的老俗,死者入葬三五七年不等,要起棺‘煮骨’,起土後的‘十頁瓦’,常被用來當作後人的床榻,借以祈福,吸納先人陰福庇佑,但也有忌諱者,會重新準備壽棺安葬先人,被棄的‘十頁瓦’,往往會被丟棄在深山老林,最終成為僻死荒野的漂客乞者的落骨之柩。


    隻是,這艙內,如何會有‘十頁瓦’?沐正陽心裏不禁有些泛疑。


    黃三手站起來身子,吐了口氣,自嘲道。“這鐵船裏頭,真是棺中棺,墓中墓,不是活人存命的地兒喲。”


    沐正陽驚疑的看著兩隻鐵腳,認真道。“前輩之前可有見到前邊的定棺釘?”


    黃三手點了點額,算是迴應,他先前是見著了,但一看見‘老房子’的布局,就嚇得退了出去,並沒有細致的去數,突地又問。‘看清多少根沒?’


    沐正陽道。“總計十八根。”


    黃三手喊了聲,臉色異常道。“什麽,十八根?”


    沐正陽正眼看著他。“有什麽問題嗎?”


    黃三手道。“黃家鎖棺,五根鎖吉,七根鎖福,九根鎖貴,九為至極,黃家之人鎖棺,從未超過此數,自古如此,除非,”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拍著腿就往裏邊跑去。


    沐正陽才走了兩步,隻聽裏邊傳來聲音。“完了,完了,這鎖鎖壞了喲!”


    六子吃驚道,“黃幫主,有什麽不對嗎?探長說這鐵船就是口大棺,鎖的就是它。”


    黃三手忿罵道。“何止是大棺,這黃家祖人是吃了熊心膽子,作死喲,將‘幽冥黃泉棺’和‘十頁瓦’鎖在一起啦?”沐正陽疑惑道。“還有‘幽冥黃泉棺’?這兩口棺,又如何鎖在一起?”


    “你看這些屍身,難道看不出是‘十頁瓦’裏頭的降屍麽,隻是這一口‘十頁瓦’裏頭怎麽會出現如此多的降屍?”黃三手有些不太確認,又指著西北九枚鐵釘,道。“這叫定魂釘,三釘定兇,裏三圈,外三圈,能將煞氣困在棺柩裏頭不得動彈。”心想,這位祖人也是下了血本,破了幾十年道行,黃家門人從來沒定過三圈定魂定,這釘子一下去,困死了棺材裏的東西,也活活把自己釘死了,他邊說邊拿手撫摸釘子,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在釘子上邊動過手腳,他右手劃過一圈,摸到了粗糙硌手的蛇鱗皮,這個沒錯,黃家定兇用的便是蛇鱗釘,再一摸,不禁後背一寒,竟是滿手的黑墨水,看來,釘子先前浸泡在黑墨中,他急轉向沐正陽。“探長,這位祖人怕是沒死喲!”


    “何以見得?”沐正陽也蹲下來查看。


    “九子三圈定兇魂,是我黃家的規矩,往往都是定縛一些不世兇靈,九子定魂釘一但打出,便表明兇惡無常,我黃家之人,通天命,知機福,不畏災厄橫死,既然打釘,便是抱著必死心思,這釘上沒有心頭血,說明老祖打了退堂鼓喲。”


    老煙槍一驚,順手在腳邊西南方位的鐵釘處摸了幾摸,手裏頭滑溜溜的粘稠液體,他放至鼻前嗅了嗅,是人血不錯,疑聲道。“那這些個釘子又是哪個打的?”


    黃三手搖著腦袋,也答不上腔。


    沐正陽聽得詭奇,皺著額眉問道。“黃幫主,依著你看,高人定的究竟是‘黃泉幽冥棺’?還是‘十頁瓦’?”


    “‘幽冥黃泉棺’?”黃三手不確定的低道了聲,又連搖著腦門。“像似‘十頁瓦’呢。”


    沐正陽正色道。“究竟哪個?”


    黃三手有些亂了心神,喊道。“叫花子我怎曉得哪個嘛,這兩口棺扣在了一起呢。”


    沐正陽臉色越來越凝重,心中有些作寒,黃三手繼續道。“現在是亡靈引渡黃泉蕩口,這口大棺已是過了渡口呢,探長,要勞您沐家‘一葉穿金’絕技了。”


    老煙槍啐罵道。“叫花子你腦瓜子跌糊塗了麽,不曉得‘一葉穿金’沾不得水?想敗了探長道行不成?”


    黃三手急眼道。“你說咋子辦嘛?這渡口一過,咱們就等被鬼船拉走吧。”


    老煙槍臉色難看的望向沐正陽,眼眸中透露確有其事的色彩,六子貼近低聲提醒道。“少爺,老祖宗可不許你碰它,這可是壞了本家數百年來的規矩,老爺的境遇你可得放心頭,亡魂野鬼的日子可不好受。”


    沐正陽自小境遭就和他人不同,命運裏背負著太多的綱規門矩,為此才年少離家,同宗族決裂,從軍後更少殺伐決斷,血濺沙場,見過太多的死亡,早已麻木,對於生氣富貴,人生風雲,已然看得透透的,一些墨守陳規的條條框框更是無需執守,反倒讓他覺著心底抵憎,沐正陽擺手,麵色時陰時陽,所謂,‘一葉穿金’,乃尋棺探穴絕技,就算閻羅棺柩,以沐家人功力,隻需憑借一金一葉也能輕易給你找出來,按道理,這麽一艘廢棄的鐵船,沒了幾口所謂的棺木也就罷了,並沒有誰會去在意,就算它真是艘鬼船,如若實在詭奇兇毒,直接毀破即可,江頭碼港上,盡是軍隊警衛,甚至連火炮也調來了,一發鐵圓蛋,將它轟進江裏頭便也就沒得啥幺蛾子。但黃家祖人特意送來,又點名找他,就連黃三手明知事態兇奇,也定他布陣尋棺,恐怕裏邊的事由蹊蹺不會這般簡單。沐正陽唿了口氣,自從踏上鬼船,他從沒有這刻這般過心緒難寧過,他轉向六子,歎道,“老爺的金靈錢帶了沒?”


    “帶著呢,六角方紋錢。”六子迫切的盯著他,欲言又止。


    沐正陽正色道。“我知道你要說些什麽,我講過,隻有我妨鬼的份,沒什麽東西能克我。”又道。“那東西怕是震不住,換七星銖。”


    “七星銖,前年被老祖宗損了半角,就是觸了規的敗事,少爺您忘了?”六子道了句,隨即輕聲道。“上月佛家大舅公上廣州時,叮囑過您,這月犯忌,金牛逆水,說是不讓碰。”


    “那就別讓它下了水。”沐正陽看了一眼老煙槍,他臉色難看得厲害,又朝黃三手吩咐道。“三隻手,你幫執九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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