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架著雲霧越過了兩座山才到達目的地,一處別有一番風情的…屋舍。


    姑且算是屋舍吧,大約用樹枝什麽亂七八糟堆疊在一起的,也勉強能算是房子。


    雖說這些樹枝堆砌的屋舍看起來搖搖欲墜,可實則牢固無比,且內裏別有洞天,與尋常人家所住的屋舍沒什麽兩樣。


    司荼被放置在一張小床上,帶她迴來的老者在一旁一籌莫展。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麽古怪的病症,就算自己用靈力都探查不出什麽問題來。不過這丫頭的元神嘛…也太過活躍了,恐怕也正是這一原因使得她昏迷不醒。


    見老者皺眉,少年打趣道“該不會連老頭兒你都沒法子了吧?照我看來,方才就應該將她就著坑埋了,你說我這還多跑一趟,多麻煩…”


    “我說你剛得個人形,怎的連一點對生命的敬畏都不曾有。人活一世當真容易嗎,動不動便要將人埋了,當初你躺在老夫的無火山,老夫也沒說將你直接埋了,你這小子…”老者說著便要敲上少年的頭。


    少年擺弄著寬大的黑色衣袖,告饒道“是是是,您老人家最心善了。”


    他臉上表情有些難過,數月前的那場大戰是他一直解不開的心結。他彼時貪玩追著一隻野鹿進了無火山,在這山上轉悠半天還是將獵物給弄丟了。饑腸轆轆之時,見山頭上長著一株野果子,紅彤彤的看起來煞是誘人。那時靈智未開的他哪知什麽危險不危險,張口便吞了。


    野果子倒是甘甜無比,不過入腹卻火辣辣的難受。然後便見著對麵的山積雪消融,河水也飛速上漲。那黑霧籠罩的方向,正是他的家。可是自吞下這野果子,他便失去了行動力,隻能望著那個方向有心無力。


    他很想迴去,迴家救出自己的主人,最終也還是敵不過身體的無力,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當初他在無火山上整整躺了一個月,是眼前這老者外出歸來將自己帶迴來的,醒來便已經有了人樣。


    老者當時的表情他現在還記得,有些氣急敗壞,又有些無可奈何。開口第一句就咬牙切齒的“你小子倒是命大,偷吃也不看看那東西是不是你小子能吃的!唉…罷了罷了,便宜你小子了…”


    他那時才明白原來這個世上還有修煉一說,自己便是吃了讓老者極為肉疼的那果子才得以化作人形,而老者自身也並非凡人,乃是修行了兩千年的老前輩。


    他醒來便與老者匆匆告別,一月之久,主人所居的地方早就化作了廢墟。他循著氣息追尋,也隻在山頂的一處洞穴中尋到了她們生活過的痕跡,不過至此也就沒有別的了。


    他後來請教了老者,老者說此處原有一位與他一樣修煉有成的妖。想必氣息突然消失,是其帶著她們遠離了此地。


    少年便就在這山洞中住了下來,他想等,等主人迴來。是自己太過貪玩才沒能及時趕迴來,他一直都是想保護她們的啊。


    “黑煞…咳咳…老夫話說重了,你莫要亂想。”


    老者見少年久久不語,便知曉他又是想到那些陳年往事了。不過也就順嘴一說,這小子太容易鑽牛角尖。成了人形這麽久了還念念不忘原主,這怕也是妖中長情之輩了。


    黑煞,也就是少年,默不作聲的搖搖頭,道“反正她們是要迴來的,我現在活得長,總能等到。”


    老者搖搖頭,沒想到自己出一趟遠門那頭貪吃虎竟消失了。更沒想到被其惦記了十幾年的朱果沒被他偷吃掉,反倒便宜了黑煞這小子。


    他歎了口氣,道“你且去藥房取些靈露來,她這情況老夫也沒法子,喂些靈露看她的造化吧。”


    黑煞哦了一聲,很快便端著靈露迴來了,遞給老者,問道“您不是說凡人無法吃這些靈氣濃鬱的東西嗎,當初我不就是因為吃了你那果子,差點兒連命都沒了。”


    難不成這小丫頭還是個特例?


    老者將靈露以術法灌入司荼體內,放下碗,道“我幾時說著丫頭是凡人了?”


    黑煞靈動的雙眼露出幾分好奇,問道“這丫頭看起來就是個凡人啊。”他鼻子嗅了嗅,又道“我這鼻子最靈了,全然嗅不到她身上有一絲靈氣。”


    說罷,黑煞的表情變得更奇怪了。


    初時未來得及仔細嗅過這丫頭身上氣息,如今這麽認真一聞,總覺得有幾分熟悉感。他為獸形時貪玩去過的地方太多了,見的人也不少,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兒聞到過這味道。


    他聳聳鼻子,心想恐怕她就是這附近的村民吧…


    老者垂目思索,他隻知道這姑娘身上確實有修煉過的痕跡,元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強大。不過至於為何感應不到其修為,要麽是其傷得太過嚴重,要麽…是她的修為比自己還要高。


    他剛剛才突破至凝元階,數月前出遠門也是為了尋煉製渡劫法寶的材料。這丫頭若是修為比自己高…凝元中期?


    不會不會,這還是個沒過千歲的小丫頭呢。


    老者在司荼身上施放了一個護身結界,起身道“就這樣盡人事聽天命吧,咱們還是不要擠在這兒了,你那山上不是有青靈果,取幾顆來我煉製幾枚丹藥給她用上。”


    黑煞隨著老者出門,輕手輕腳的將門掩上,嘟囔道“才剛長出來呢,你看她這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會不會太浪費了…”


    “你…”老者剛想罵上兩句,屋內傳出一聲劇烈的咳嗽。


    人醒了!


    一老一少目中都是欣喜,迅速推門而入,卻見床上的人身上暴虐的氣息流竄。她雙目已然睜開,眸中白霧氤氳卻又泛著紅芒。


    這是要入魔的征兆!


    老者迅速打出一道清心訣,迴頭對黑煞道“我這無火山不長秋寧草,煉製清神香需以其作主藥,你洞中可還有存貨,快快取來!”


    “有!我馬上去!”


    此刻危急關頭,黑煞哪裏還有動不動就要將人埋了的架勢,跑得比誰都快。


    他所住的地方與無火山相鄰,騰挪間不過小半刻便到了。


    “秋寧草…秋寧草…放哪兒了…”


    黑煞焦急的在洞中來迴打轉,他從山上搜羅的東西好像都是存在這個放雜物的洞中,可怎的就是想不起來放哪兒去了。


    他本就是獸修成人,活得懶懶散散的,基本的物品歸置這些都不曾放在心上。得了些自認為好的東西也就是隨手一放,情急之下哪還想得到放到身地方去了。


    他吸吸鼻子,嗅著秋寧草的氣息,總算在雜物中的一堆布袋子裏翻到了秋寧草。


    “太好了!得趕緊將東西送去無火山。”


    黑煞露出笑容,攥著秋寧草準備衝出去。不過鼻翼聳動,他立馬又停下了腳步。


    與這雜物洞相連的還有兩個石室,他當初便是在這兒聞到了主人的最後一絲氣息。


    自打在這山洞住下,這兩間石室他都不曾動過,隻等著哪天她們能再迴來。


    如今這石室內的氣息已經很淡了,不過黑煞方才一嗅便發現了問題。這裏殘餘的氣息,與方才那個丫頭身上的…雖然不同,可是又十分相像!


    他眸中爆發出一縷興奮的光芒,那是江衡的氣息!不對!是小狐狸!


    是她!一定是她!


    黑煞如同一陣風一般,急速趕往無火山。


    老者見他匆匆歸來,望著他手上的秋寧草,道“你小子也是嘴硬心軟,跑得挺快。行了,將秋寧草給老夫,這便起爐煉製清神香,你歇著喘口氣。”


    黑煞將秋寧草雙手奉上,然後直愣愣的看著床上的司荼。


    是她嗎?好像氣息又略有不同啊?而且當初的江衡可是個男娃娃,他總不至於連這點都弄錯啊。


    可是若不是江衡,那這極為相似的氣息又作何解釋?


    “唔…汪汪…”


    黑煞急的發出一聲狂吠,他現在特別盼著眼前這個丫頭能醒過來。想到此前說要將對方就著坑埋了的話,也是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快些醒來啊…你到底和江衡和小狐狸是什麽關係…唉…”


    黑煞急得原地打轉,又急匆匆的衝到藥房,抓耳撓腮的看老者煉製的那爐清神香。


    老者見此揮手趕人道“你別在這轉悠,煉藥可分心不得。就快成了,你莫要打擾我。”


    黑煞皺著眉,嗅到那藥香心中安心了不少,似是自言自語道“我總覺得這丫頭我認識,她身上的氣息很奇怪,似曾相識,又不盡然相同。”


    老者凝出手決,開爐取香一氣嗬成。做完一切才起身道“既覺得氣息相識,那你覺得她是何人?”


    “像是…像是主人特別照顧的那個少年…”


    此話一出老者笑了“什麽少年,這分明是個姑娘。”


    說罷也不理黑煞,直接去了司荼那間屋子,將剛煉製出的清神香點上。


    司荼躁動的元神平息了一瞬,繼而像是受到刺激了一般,與清神香對抗了起來,反而越發的暴躁。


    黑煞焦急問道“這是怎麽迴事?為何用了清神香一點都不奏效?”


    老者看了看香,一掌將那燃著的香滅了。不過司荼的狀態還是沒有好轉,事情眼看更加棘手了。


    “清神香可平息元神躁動,可…”


    “可什麽?您別說話說一半啊!”


    老者皺眉道“你嗅到她身上的死氣了嗎?她這是自己不想活了…唉…對了!你方才不是說這姑娘可能與你有舊,那你可能找到與其相關的物件?或許以她相熟之人的氣息可以激起她的生欲…”


    “您先穩住,我馬上就迴來!”


    話音還未落地,黑煞已經一陣風似的跑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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