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歌…你…”


    江衡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終究是沒有說出什麽。


    “少爺您不用說,我想和爹待一會兒…可以嗎?”童歌望著榻上那血肉模糊的人,聲音顫抖的說道。


    “好。”


    江衡拖著無力的身子,輕輕將門合上,而後背抵在門上,漸漸滑坐在地上。


    他死死咬著牙不肯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裏頭躺著的人是自己迴到赤蛇境後唯一的溫暖。


    可現在成了這般模樣,恐怕…


    江衡狠狠捏著拳頭,會這般針對自己的,除了赤蛇皇宮裏頭的人,也不會再有別的了。


    張伯乃母親救下的一條血脈普通的赤蛇,當時帶著幼子逃命至此。母親心疼稚子無辜,便出手將人救了下來。


    後來才得知張伯乃是與如歌公主,也就是自己姑姑相戀之人。童歌正是姑姑與張伯的血脈,彼時不過還是個奶娃娃。


    江如歌雖是赤蛇族公主,血脈高貴。可再如何也不過是個柔弱女子,她的命運並不掌握在自己手裏。與一個血脈低下的族人相戀,宮中自然是容不下的。


    江行淵當時正值新君繼位,一個相貌上乘的公主無法用來聯姻謀取利益,對於他來說是極大的損失。更別說江如歌還偷偷生下了孩子,自然是他不能容忍的。


    江如歌被迫與張伯二人分開,自絕身亡。而張伯他們也被追殺得四處躲藏,在琴念秋伸出援手後,感恩戴德,便也就留了下來,正好與江衡作伴。


    童歌與江衡年歲相當,也算是情同手足,情誼深厚。隻不過後來母親帶著自己逃亡,張伯和童歌被留在了赤蛇境,自己的記憶也被封印了數百年,迴來時倒有些生疏了。


    江衡還記得自己剛迴到赤蛇境時,沒有母親在身側,是張伯冒著風險偷偷溜進了赤蛇宮中。


    那時他的眼睛已經瞎了,並不止是肉體上的缺失,而且元神受損,無法視物。


    是江行淵做下的好事!


    這些年赤蛇境發生的一切也是張伯一一告知,並且帶自己迴到了母親之前的居所,侍奉在側,悉心照顧。


    這樣好的一個人,如今毫無聲息的躺在裏頭。江衡自覺對不起張伯,也對不起童歌,心中憤怒愈發壓製不住。


    張伯這些年一直還算好好的,江衡以為江行淵已經放過了他們。沒想到…他竟如此狠毒。自己隻不過前腳剛拂了他麵子,後腳便對張伯下了毒手。


    警告麽?


    他看著赤蛇宮方向,雙目幾乎快噴出火來。


    這是你們逼我的!


    那枚從江行川手中奪來的扳指…被江衡捏得更緊。


    屋內,童歌跪在榻前。


    他虛握著張伯的手,蠟黃的臉上是一片決然。


    “爹,是歌兒不好,讓您受苦了。”


    “是歌兒不該讓您出去,都是歌兒的錯!”


    “爹…您醒醒,您不是說想要看著歌兒長大嗎,我如今長大了,您還未看見過呢,您別睡著了。”


    童歌抹了抹眼淚,口中還在喋喋不休。可榻上的人沒有半點迴應,胸口連一點兒起伏也沒有。


    “對不住了,爹。”


    童歌重重磕下一個頭,從乾坤袋中取出七十二枚金針,霎時布滿了張伯全身。


    最後一枚針,童歌捏在手上遲遲不敢紮下去,小小的金針在他手指顫動下晃出殘影。


    “爹…您告訴歌兒該怎麽做,我不想…我不想…”


    一隻血肉模糊的手無力的搭在童歌細弱的手腕上,滑膩的觸感讓他心裏一痛。


    “爹,爹您別動,孩兒知道了。”


    童歌迅速將張伯的手放迴原處,隻那麽一下那隻手已經開始止不住的流血。


    沒有皮肉,爹該有多痛啊。


    童歌咬著牙,將最後一枚金針紮在了張伯眉心。


    在金針落下的瞬間,他的靈力瞬間灌注於金針之上,繼而牽動張伯體內靈氣。


    這是個十分陰損的法子,往往是用在逼供之上,可此刻童歌卻不得不用這法子來給父親吊命。


    父親神魂俱損,即便是再厲害的丹師也無力迴天。童歌沒辦法隻能出此下策,否則隻能看著父親痛苦的躺著,直至死亡。


    在七十二枚金針的作用下,張伯豁然睜開了雙眼。不過眼神空洞,沒有一點兒神采。


    “爹,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童歌慌忙去握他的手,卻也不敢碰到實處,還隔著一層靈氣。


    張伯艱難的側過頭,長大嘴,口中發出嗬嗬之聲。手也脫離了童歌靈氣控製,四處揮舞著,仿佛想要抓住什麽東西。


    “爹您怎麽一點兒都不聽話…”


    童歌咬著牙,語氣抱怨,可還是在說完話後將頭湊了過去。


    張伯的手停在童歌麵上,細細撫摸,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童歌幾次將眼淚憋了迴去,淚水落在爹身上,他又該疼了。


    張伯說不出話,待摸索完童歌的臉,一下顫抖著抓住了他的手,在童歌手腕處一下一下有節奏的用力。


    隨著動作,血肉不斷快速抽動,血液一下子滲透了童歌的衣袖。


    “爹,我明白了,我會照顧好小少爺。您快把手鬆開…”


    “嗬…嗬嗬…:”


    張伯滿意的點點頭,可還是握住童歌的手不放。


    童歌情緒已近崩潰邊緣,低喃道“孩兒那日煉出的藥興許有些效果,爹您要不要試試,您看看孩兒也好啊…”


    張伯已經無力的手又是重重一捏,嘴巴也一張一合。


    雖然沒有說出話來,可童歌明白了。他哆嗦著取出那日煉製的丹藥,直接化了藥力渡入張伯體內。


    藥力很快遍布全身,張伯眼中仿佛出現一點光芒。與童歌四目相對之下,血肉模糊的嘴咧開,眼中流出兩行血淚,與傷口上的血液混合。


    吱呀一聲,門開了。


    童歌踉蹌著步伐從中走出,雙目通紅。


    江衡靠在門邊,見此腳步虛浮的上前,急忙道“張伯他…”


    “爹走了。”


    童歌上前扶住了江衡,低垂下頭掩去神色。


    江衡瞬間一陣天旋地轉,幾乎快要暈厥。


    “童歌…”


    他的嗓子幹澀得不行,啞聲道“對不…”


    “少爺!您不用說。童歌知道該記恨的人是誰,屬下想報仇!”


    童歌抬起頭,一片剛毅之色。


    二人皆望向那遙遠的地方,同樣蒼白著臉色,眼中是無法言喻的憤怒。


    赤蛇皇宮內,木婉兒正伸著纖長的五指,對麵一人在小心的給她染著丹蔻。


    “姑姑,小皇子何時降生,我可還是第一次當姐姐呢。”


    木雪然一邊喝著茶,一邊對木婉兒撒嬌。


    那側臥之人神色嫵媚,寵溺道“還早呢,你這丫頭怎的也出府了。莫不是因為你禦星哥哥,這叫你爹娘知道了,看不打斷你的腿。”


    木雪然抱怨道“哎喲姑姑,哪裏是我要出來,這都是學府的安排…我雖心悅禦星哥哥,可又何至於如此不分輕重…”


    木婉兒抬了抬眉眼“哦?我還道你當真如此肆意妄為,那時候姑姑可也保不住你。”


    “姑姑就知道數落我,雪然可在學府中受盡了委屈。姑姑您也不幫幫我…”


    “誰敢給你委屈受,說來姑姑聽聽。”


    木婉兒收迴手,張開五指端詳了一下,滿意點頭後又換了另一隻手。


    木雪然看了一眼為她染丹蔻之人,見木婉兒不為所動,嘟囔道“還不是龍靈兒那個野丫頭…”


    “天龍境的人?那可不好惹,不過你就沒找迴些顏麵?”


    木婉兒了解這丫頭性子,可不是吃啞巴虧的人。


    木雪然吞吞吐吐道“雪然哪裏敢跟她硬碰硬,不過教訓了下她身邊之人…不過姑姑,我還是覺得不解氣。”


    “那你要如何,總不至於叫姑姑將龍靈兒抓來給你出氣吧。天龍境可是那麽好得罪的?”


    木婉兒輕輕在指甲上吹了口氣,言辭不善,可口氣卻是十分隨意。


    木雪然小跑至榻前,趴在了木婉兒手邊,嬌嗔道“姑姑您就幫幫我吧,也不用對付龍靈兒,此次出府還有一人與她交好…姑姑能抓來給我解氣嗎?”


    她沒看見木婉兒手臂本能的一縮,護著肚子,眼中也滿是怒氣。


    木婉兒飛快掩下神色,紅唇一張一合道“隻要不是上三境的人便好,姑姑定然幫你解氣。”


    她指尖在木雪然鼻上輕輕點了一下,眼神寵溺。


    木雪然欣喜若狂道“多謝姑姑!還有一事要請姑姑費神…雪然…”


    她臉上一片緋紅,雙眼也柔得能滴出水來。


    木婉兒一看這姿態還有什麽不明白,笑著道“禦星那孩子千歲宴也快到了,是該給你打算起來。放心好了,姑姑答應你的事肯定幫你辦到,你就安心迴去準備嫁妝吧。”


    木雪然羞怯不已,小聲道“姑姑…您就知道打趣人家。”


    “難不成不是這件事,那我可就白操心了,看來這賜婚我也就不必費神咯。”


    木婉兒笑意盈盈,長輩姿態擺得十足。


    木雪然頓時心急了,忙道“不是的姑姑…您…您拿主意就好。我去看看禦星哥哥,就不打擾您了。”


    她跑得飛快,生怕木婉兒改主意。


    而木婉兒在木雪然離開後瞬間轉為冷色,紅唇輕啟道“蠢丫頭,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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