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搖頭。


    真行,我是服了他了。


    「阿卷想吃丸子湯是嗎?」我低頭對從剛才就緊緊黏著我的池遷說,「我們晚上在衛衡叔叔家裏吃吧。」


    池遷乖乖點頭:「我幫爸爸洗菜。」


    真乖。我再次揉了揉他的頭,伸出胳膊把他摟在胸前坐著。


    衛衡雙手把著方向盤,二哥趁機伸手捅了捅他的腰:「媳婦兒,你怎麽不告訴我呢?你想吃什麽,我都能給你弄啊~以後你也不用請什麽阿姨了,直接叫我就行,省事又省錢。」


    衛衡看都不看他,隻是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我失笑,為二哥證明:「不過我二哥他手藝確實不錯。」


    說不定還能比得上那個八百個爐灶不鏽剛,兩百個大師技術強,好處多的沒法說,工作穩定收入高,終身就業有保障的新東方畢業生。


    衛衡用餘光打量了二哥一會兒,說:「那你晚上也幫忙切切菜,炒一炒,煮一煮吧。」


    「好叻!」二哥猛點頭。


    晚上到了衛衡家,二哥便幹勁十足地打算大顯身手。於是廚房的事情他全都搶著幹,被擠到一邊的我十分無奈,隻好和池遷蹲在角落裏洗捲心菜。


    我給他拿了小板凳,順道幫他捲起袖子。


    他的胳膊上有幾條很淡的傷痕,呈長條狀,如果不是皮帶抽的,也可能是鐵質衣架打的。雖然現在隻剩下了淺淡的粉色痕跡,但完全能夠想像得出當時皮開肉綻的情景。


    我輕輕撫過他的傷痕,池遷的手抖了抖,往後縮了一下。


    他身上還有很多這樣的傷疤,大大小小,新舊不一。以前幫他洗澡時我就看見了,因為能猜出是誰下的手,是怎麽一迴事,所以一直都沒有問過。


    「疼嗎?」我問他。


    「不疼了。」池遷把袖子往下拉了一點,手浸在水裏撥弄著菜葉,「早就不疼了。」


    我抬頭看他,他就是低頭而已。


    誰問他這個了,我明明是問他那時候疼不疼,擺明了是打算含糊過去。


    不過也一樣......這就是說當時很疼,對吧?


    我心裏有點悶著難過,於是我也低下頭默默洗菜,沒再問了。


    這孩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很多苦,他又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撒嬌,跌倒了就自己慢慢爬起來,就算是追溯到上輩子,我也很少見過他哭。大概是因為即使哭或者訴說也得不到安慰吧,或者也不願意被同情地眼光看待,所以他一直以來寧願百般掩飾也不要向任何人示弱。


    或許這就是他保護自我的辦法吧。


    「爸爸。」


    聽見他突然開口,我連忙抬頭:「嗯?」


    池遷卻沒有看我,仍舊低頭,手中的動作也沒有停:「爸爸,以後,我們都在一起吧。」


    「就算生病也一樣,我希望生病的時候爸爸能在身邊照顧我,那樣我一定會快點好起來的。而爸爸生病的時候也一樣,我也不想一個人留在家裏......我也希望爸爸會覺得我在的話會更快好起來......」


    我默默地看著他。


    一直沒有等到我的迴答,池遷終於慢慢抬起頭,有些不安的與我對視。


    「為什麽呢?」我輕聲問他,「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啊......為什麽你......」


    為什麽會這樣,看重我呢?


    我沒什麽錢,長得也一般,照顧小孩照顧了兩輩子都還沒摸清門道,這樣的我有什麽值得你這樣的呢?


    他又慢慢低下頭:「第一次見麵,爸爸給過我一顆糖。」


    「唉?」是去照水村接他那一次嗎?我有買過糖這種東西嗎?


    「明明媽媽說了那些話,爸爸已經很難過了,我看得出來,可是,媽媽被奶奶叫去房間裏說話以後,爸爸卻走過來抓了一顆糖給我。」他接著說,「以前總是看著別人吃,那是我第一次吃。」


    幾個畫麵從腦中一閃而過,手中那片菜葉被我不小心掰斷,我微微垂下眼簾。


    啊,原來是那個時候的事情啊。


    「媽媽提起爸爸,總說你是天底下心腸最好的人。」池遷一瞬不瞬地看著我,視線居然有些灼人。


    那時候池遷五歲,或者六歲吧,我記不太清了。他被立秋帶到我麵前,按著肩膀讓他跪在我們一家人麵前。跟著她自己也哭著跪下了,求我放她走,放她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和幸福。


    我幾乎立即就呆愣在原地,在暴跳如雷的老媽和陰沉著臉的老爸中間,我這個當事人倒是顯得十分平靜。


    其實我隻是震驚過頭了,連正常的反應都反應不出來了。


    就算再遲鈍,我也能稍微感受出立秋對我並沒有那麽喜歡,但不明真相的我總抱著千分之一的希望認為,就算她對我沒有愛,可不還是和我結婚了嗎?那麽結婚後,日久天長,她總會漸漸喜歡我的。


    我抱著這樣可笑的祈望,然後眼睜睜看著它,一寸寸變作了飛灰。


    爸媽將下跪哭求的立秋帶到房間裏勸說,我知道,爸媽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立秋,但他們為了我甚至願意低聲下氣求立秋不要離婚,無論如何,爸媽都希望我不要受傷害。


    而那時,客廳裏就剩下了呆若木雞的我,還有仍舊跪在客廳冰冷地磚上的池遷。


    沒人叫他起來,他不敢起來。


    我呆呆地望著立秋和爸媽所在的那扇門,裏麵偶爾會傳來幾聲模糊的爭吵,還有低低的哭聲和哀求。時間緩緩流逝,裏麵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心好像煎熬過的熱水一點一點涼下去,一點一點絕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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