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立刻就憋紅了。


    「我會的。」衛衡被我弄得有些無措。


    「真的,真的,你別煩我,別嫌我囉嗦。」我想把丟人的眼淚憋迴去,鼻腔裏卻酸澀得厲害,導致聲音都變了樣,「畢竟......畢竟其他小孩都有父母在身邊......他沒有啊......」


    「我會常去看望他,我一定會多照顧他的。」得到衛衡再三保證,我才放心跟護士走了。


    打完針,兩個護士架著我往另一個通道走,那個通道像是學校教學樓裏長長的走廊,沒有光,連窗子也用半打白紙糊得嚴嚴實實,我能聽見前麵不遠處有腳步,或重或輕,或急或緩,伴著低低的咳嗽,偶爾還能聽見運送病人的醫生低聲的交談聲。


    傳遞進耳中最清晰的居然是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那個跳動是活著的證據。


    遠處透出一道光,隨之漸漸擴大,是走在前麵的醫生的手按在門把手上,鐵門漆成了綠色,褪色得厲害,斑斑駁駁,仿佛皮膚病人。那名醫生手用力往下一按,非常緩慢地打開了門,側過身,讓身後沉默等待的病人先進去。


    門外是一片枯黃的草地,慘白的路燈滲入黑漆漆的長廊。


    護士領著我走到一棟三層的老樓前,這裏已經不屬於醫院的範圍,好像是醫院附近的舊小區,正對麵是一扇生鏽的鐵門,旁邊一間簡陋的傳達室,有身穿白色防護服的人輪班看守,與鐵門相接的磚牆上紮滿了碎玻璃渣,外麵一圈圍著黃色的隔離線。


    一叢迎春花攀著紅色的磚牆生長,像是被這個暖得遲緩的春天憋急了,一個個開得爛漫如錦,黃色的花朵一團團一簇簇擠在一起,細長的花蔓探進牆頭,仿佛是這個荒蕪的世界裏唯一的鮮活色彩。


    我盯著它看了好久,直到陪送的護士不耐煩催促。


    抬起打顫的腿走進隔離病房的時候,我心裏卻在想著完全無關緊要的事情,我想,如果能健康地出去的話,想和池遷一起在陽台種滿迎春花。


    走進去的那一瞬間,我隻記得眼前一黑,冰涼的空氣撲過來,像是被誰剝光了丟進遊泳池裏,整個人浸泡在水裏似的,連心尖也是涼的。


    護士打開了燈,發黃的光線下,她從門邊的櫃子裏掏出一包被密封塑膠袋封起來的東西,將我帶到另一邊,那裏用塑料布簾隔開,算作一個臨時的消毒區。


    昏昏沉沉的任由兩個女人擺弄,本來是恨羞恥的事情,可我不僅完全沒有力氣,而且這兩名護士板著一副棺材臉,仿佛我隻是解剖台上一具死氣沉沉的屍體,讓人連最後一點連扭捏都扭捏不起來。


    被從裏到外從上到下看個精光,消毒後,我換上了醫院裏的病服,走路時,衣服上的消毒味讓我一直想打噴嚏。


    這個屋子是套間,走到左邊,還有一道門,推開時,木門會發出「吱呀吱呀」的j□j,一進門就是一張單人床的床角,抬眼望去,這間屋子裏擺滿了床位,一共六張,每張床位旁邊配了一個櫃子和掛吊瓶的杆子,櫃子上放著口杯和暖瓶。


    這個屋裏現在隻躺了兩個人,加上我這個新來的,一共三個。


    給我注射了蛋白酶抑製劑後,護士們便急沖沖地離開了,這一晚實在是折騰得我累極了,就這麽被丟在這裏的我隨便挑了一張床,按照醫囑臥床休息。


    不幸的是,打完針後,頭痛的症狀緩解了一些,我的神經又開始亢奮起來。


    獨自處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現在的我才有一點「我疑似被**感染」的真實感。


    前一刻還在做著發財夢,下一刻卻躺在了隔離病房的病床上。


    真是人世無常呢。


    夜晚很安靜,沒有任何人聲,但又不是悄無聲息的那種安靜,敞開的,用來通風的窗戶外麵傳來錘子一下一下敲打的聲音。


    「好吵。」


    我縮進硬邦邦的棉被裏,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習慣了就好了。」


    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女人輕輕的聲音:「這是他們用木板把通往其他樓層的樓梯口封住的聲音,怕我們亂跑。」


    我嚇了一跳,扭過頭去。


    是個三十不到的年輕女人,看上去她也發著高燒,一張臉被燒得通紅髮亮,連脖子都是浮腫的,說完剛才那句話後,她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嗽時喉嚨發出了濃濃的痰音。


    「你沒事吧,要不要給你倒杯水?」我覺得她會把肺咳出來。


    她咳得整個人身子彎下去,隻能無力地抬起手搖了搖:「不......不用了......」


    我擔憂地注視著她。


    這時,我忽然覺得她的眉目看起來有些眼熟。


    等等,這人不是上次去吃三杯雞時,那家小巷深處的飯鋪主人嗎?


    我吃驚地望向她,這時候,她終於喘了一口氣,癱軟在床上急促地唿吸著。


    沒錯,她就是那個以後會成為池遷好友的孩子的母親。


    沒想到居然和她分到了一間病房。


    詫異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我轉而觀察起另一位病友,他躺在飯鋪店主人的另一邊,我看得不是很清楚,隻能辨別出是個男人,一動不動地平躺在床上,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若無睹的樣子。


    開飯鋪的女人順著我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來,對我搖了搖頭,小聲對我說:「昨天他弟弟被從這裏抬出去以後,他就變成這樣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繼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風不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風不盡並收藏重生之繼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