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開始顯晴,但空氣愈發寒冷,房簷上懸掛的冰溜子好似一個個錐子欲貫穿這地麵似的,擔憂的人們拄著長長竹竿使勁力氣一個個小心敲碎,那掉落的冰屑仿佛摔碎的水晶,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地麵硬邦邦的像是鋪設了石板,牛車走在上麵異常順暢,唯一擔心的就是牛失前蹄、車輛打滑,因此一路由車夫牽著,走的小心翼翼。是的,這是發出的第一批物資,主要由十二輛牛車組成,其中八輛車滿載木柴與石炭,木柴來源於一批降價的腐朽廢木,運迴後由村民劈砍而成,石炭則準備用於白天煮飯使用,考慮其安全性隻購的兩車暫行使用;其餘四車有三車是糧食,一輛車是收集的棉衣棉被。看似東西很多,但此去六座村莊,平均下來一個村莊並沒多少,但這是個好頭,它代表希望,讓大家看到能夠活下去的希望。但是大家的臉上卻無絲毫開心之態,尤顯心事重重、愁眉苦臉,與這盛大之舉格格不入,究其原因不過臨行之時官府來人,告知裏正抗災籌資需官府備案,考慮其一心為民、抗凍救災份兒上不予追究,但禹河之北受災嚴重,官府物資短缺、無力賑災,需分潤三成物資過去,如若不然將以違律論處,沒收所有!大家聽後無不震驚,哪有如此之事,這與搶奪何異?大家辛辛苦苦四處奔走,不過籌的基本所需,而今這裏橫插一杠,讓人惱怒非常!年輕人血氣方剛,義正言辭開口迴絕,然而來人仗著身份不但不理會,竟下令拿人、收繳物資。裏正知道他們這是以勢壓人,但若就此下去畢竟於己不利,隻能咬碎牙齒往肚裏咽,自認倒黴!收起失望的、失落的壞心情,阻止身後一幫年輕人後,展開笑顏湊前解釋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衝撞了您,我替他們向您賠個不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繞過這些臭小子一迴吧!您剛說禹河以北受災嚴重,支援一些也是應該,改天我請您到渭春樓吃酒,饒這些小子一會可好?”


    “嗬嗬,還是安裏正明事理,這年輕人還得多帶帶呀!”


    “是是是,大人說的是!隻是現在的年輕人呀,想法多、花樣也多,就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啥時候就交代嘍,走一步看一步吧!”


    “您可不能倒下,這上上下下不都得仰仗您呀!”


    “說笑了,說笑了!小老兒幾斤幾兩還是有自知之明,大人莫說笑啦!”


    “那今天這東西?”


    “好說好說,趙元貞,不了,老漢親自帶您取東西。”裏正帶著幾人帶來到庫房,看著一袋袋糧食送上車,一錠錠白花花銀子交於人手,縱是心在滴血依舊得笑臉相陪,做件事情怎麽這般難。


    一百多兩銀子外加四車糧食被帶走,落寞失望、不甘憤怒寫在大家臉上,又不是為自己牟利,而且都是義務付出,還要被如此對待!想不通,想不通呀!


    “莫要無精打采啦,準備幹活吧!這種事情你們以後會遇到很多,要學對麵對。凡事不能衝動,再怎麽說胳膊扭不過大腿,萬一你們衝動進去了,咱們的事情還怎麽做呀?那些老百姓還怎麽活!他們要拿就讓他們拿,隻要不過分就行,另外但凡做事多留個心眼兒,在要順著他們的同時也要防著他們,今天就這樣了,啟程吧!”


    車子緩緩啟動,安子言和大家跟在牛後,看著坐在車轅上與人聊天的裏正,感慨老一輩真是意誌單純、老謀深算,而今我們真心有餘,社會人心認識不足,人情世故更是難以把握,遇事往往隨著自己性子,以是非好惡看世間、待人事,然而這世間終歸是利益左右的世界,如果自恃其能對此不屑一顧,或許直到左右為難、頭破血流、人生失意方才醒悟,人間難得道義存,錢財功利駐心間,人情世故皆為利,處世為人方漸醒。難怪孔老夫子說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沒有一定的閱曆很難對人事做到準確的把握和處置,更難做到遊刃有餘。像我們這樣初入人世的學子,要在老虎主宰的世界裏同狐狸和狼一起生存,不把自己變成妖怪怎麽存活?生活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就因為不容易,所以鑄就精彩,少年們,你們想要怎樣的生活呢?躁動的心始終不肯屈就,縱是麵對各種挑戰總是躍躍欲試,此刻這些年輕的身影亦是如此,有一種謾說人間多歧路,咫尺神仙洞卻迷,也要走一走、闖一闖的自信和勇氣。


    走著走著身體走熱了,一幫耐不住寂寞的青年開始打開話匣子,你一言我一語,很快隊伍便拖起長長的霧氣尾巴。一個時辰後大家來到第一座村莊,剛到村口,就見整村的男女老少在村正帶領下齊齊在此等候,那襤褸的衣裳、落魄模樣和期盼的眼神,讓大家感到自己目前所做之事是正確的、高尚的、無可挑剔的,不論碰到什麽困難亦是值得的。在鄉親們的千恩萬謝中,大家一起將這裏所需物資搬到籌備的暖房中,那流露的笑容和對生活的希冀像一道光霎時照見在各人心田,它像一股熾熱的力量,沸騰渾身熱血,越幹越用力,越幹越起勁兒。在鄉親們不舍與中大家來到下一處村莊,同樣的事情重複的做,沒有抱怨與不滿,隻有愈加沉重的責任和繼續做下去的決心。一天時間大家跑了六座村莊,最後離村時天色已深,但毅然在村正和鄉親們百般勸留下離去,他們深知物資來之不易,自己雖苦但鄉親們更難。


    滿天的雪原在微弱馬燈照耀下,露出片片空白,大家依舊跟在車後亦步亦趨。空氣的寒冷愈發過分,大家繼續加快腳步,腳心越來越暖,身體越來越熱,望向遠方隱隱約約的村莊,似看到一縷縷升起的火焰,照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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