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內待了近一周,沒等來朝廷任命,宮裏卻傳來皇帝病重消息,朝中要事就此壓在太子及三省六部身上,當然作為六部首官的幾位王爺亦忙活其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論功請賞的奏疏走完三省流程後,在皇帝的禦桌上就此沉寂,秦王姬世明找到太子質詢卻被不能自傳、需等皇帝禦筆朱批的理由打發迴去,不甘心的他去找父皇,恰巧皇帝正在昏睡,無奈隻得作罷。迴到王府後,將實情告知諸人,給予一些銀兩及王府差事,安撫眾人情緒。無功不受祿何況是事出有因,眾人紛紛推辭,卻頂不住秦王姬世明的堅決,隻好各自稱謝,一一接過後揣入懷中。


    安子言甚是愁悶,而今該如何呢?這裏暫無消息,王爺尚未安排任何事兒給自己,初平又告知仍需幾天,是迴家呢,還是繼續待在這裏呢。這些天在房間讀書、空時也曾外出溜溜,但畢竟不是自己家,總有些不自在,想找初平及秦無炎幾個小聚,終日卻是不見人,也不知在忙些什麽,好在今日都在,迴去好好問問這家夥。


    拉著初平迴到廂房,房間裏竟隱隱有些酒氣,看來這家夥最近沒少喝酒,真不老實呀!想起關心的事情,發問道:“你告訴我去老師那兒仍需幾天,這幾天到底是幾天?還有那幾個同窗聯係的如何?”


    “那幾個同窗有兩個已離開長安;另外四個,一個重病在床,你那銀子我留了一半給他,說是你的心意;還有一個再給大戶人家當私塾先生,估計沒時間;另外兩個時間好說。隻是先生最近好像沒在太學,去了哪裏尚且不知。”


    “也就是說你啥都沒辦成,銀子先去一半!”


    “哎哎~話可不能這麽說,這不是學之臥病在床,家中頗為艱難,作為同窗豈能袖手旁觀,就是先生知道了,亦會稱讚我仁義之舉!”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個不通人情事理、不仁不義的榆木疙瘩嘍!學之家境中落,想不到而今這般困難,幫幫忙也是應該,他的學識、品德皆不差,不若等他痊愈後,將他引薦給王爺吧!一來盡同窗之誼,二來算是給王爺搜羅人才,如何?”


    “還是你腦袋瓜有想法!此事就…”


    “就你來辦吧!”


    “你…怎麽又是我呀!你就不能動一動?”


    “不想動。”


    初平向前一伸手道:“嗯…!”


    “沒錢!”


    “讓人幹活還不給點跑腿費呀?”


    “想得美!”順勢將初平推出房間,迴到床上躺下,盯著空無所有的天花板發呆。


    傍晚姬世明當值迴來,子言前去拜見並說明來意,任其如何挽留,心意已定的安子言依舊堅持迴家,畢竟離家已有一年多,期間更是發生許多事,說家人不擔心是不能可能,一念至此姬世明隻好答應以全人倫,當即下令府中馬車相送並不得拒絕,子言隻得接受謝恩。


    第二日朝食過後,安子言登上王府馬車,在主人相送下緩緩走出坊門,繼而順著大街向南駛去。寬闊的街道,平整的道路,馬車行走在上麵無比平穩,然而今天似乎少了些東西,少了什麽呢?思索許久方知是城市的“嘈雜”之聲。打開車簾向外望去,寬闊筆直的大道相比以往冷清許多,昔日喧嚷全然不見,道路不雍不堵,馬車行進亦快了許多,但往日街邊引流賣漿者幾近全無,心中感到奇怪,長安城何時如安靜,難道有外敵入侵長安不成?搖搖頭將念頭驅除,這裏可是國都啊,縱使大周疲敝,也輪不到周邊小邦在此放肆,但為何如此呢?馬車過了崇仁坊後右拐向金光門走去,然而一路所見依然如此。直到即將到達西市時候,在延壽坊門前沒多遠距離,一陣唿喝之聲驚醒思索中的子言,吩咐車夫停下,子言掀開車簾向前望去,隻見一堆人圍在前方路口,裏麵傳來一陣吼聲“放開,快放開,我命令你放開,否則將你抓進縣府打牢!”


    人越來越多,紛紛在這裏聚集,很快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子言聽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心中好奇,在車夫勸阻下扒開人群進入其中。隻見三個捕快提起一輛獨輪車,車上並無貨物及值錢家什,隻有一些破敗雜物,但令人驚訝的是車下竟掛著一個人,一個衣衫襤褸、皮膚黝黑、麵容堅定且滄桑的中年男人,子言一下呆住了。這是什麽場景,因何如此?他犯了什麽罪?一大堆疑問湧上心頭,然而周邊的指指點點給了他答案。


    原來不知何時,長安、萬年兩縣開始以“文明環境、提升品質、創造繁榮”為口號,整頓清理城內街邊大小商販,所有不從者沒收違規所得及使用器具,今天亦複如是,這位中年大叔不幸遇到了他們,從而造成如此局麵。可他有什麽錯,不過生活所迫、養家糊口罷了,若有一份職業可養活家人,何至於夙興夜寐、四處拋頭露麵,於痛苦中掙紮,而今又麵臨這般對待!或許是平民、書生、商人越聚越多,擔心造成騷亂及嚴重不良影響,三位捕快嗬斥男子一番後不甘心地放下車子,扒開人群離開,然後順著他們離去方向望去,一輛寬大馬車箱內,堆放著雜七雜八許多貨物,尤其那鮮紅透亮、泛著光澤的一棒子糖葫蘆,在馬車行進中一跳一跳,讓人無不心酸。男子默默推著車子離開,人群亦很快散去,子言歎口氣坐上馬車繼續向西行進。


    穿過金光門,便踏上去往渭陽府的道路,但路麵坑坑窪窪、顛簸不已,渾身似要散架一樣,也不知多久未曾整修,對此車夫隻好放慢馬速,然而行不多久,前麵一陣吵鬧,再次扒開車簾望去,竟有人“劫道”!是何人如此大膽,這裏可是天子腳下,是不想活命了麽!走近一瞧,原來又是身穿皂袍的捕快,他們兩人一邊嗬斥一邊各自搶過一口鐵鍋捆紮於馬上,而後騎馬揚長而去。走到近前,發現又是一位中年小販,子言聞之何故,其苦笑道“遇到長安縣的捕快,嫌我在城內擺攤,窮追不舍到城外,這不把握做生意的兩口鍋帶走了,唉!他們要整頓,不是不可以,我們也不是不配合,但為何總要把人生路堵死!他們要求我們必須進入西市或者東市,就連坊間也一樣,但兩市的鋪麵、攤位早已被那些豪門大家壟斷,而今高價出售,像我們這種小本生意哪有餘錢去購買和租用,養家已經夠難,但在外麵剛才您也看到,像狗攆兔一樣,真沒法活了!”


    一聲歎息後,這中年男子收拾爛攤子踉踉蹌蹌向城內趕去,估計他們家就在城內吧,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子言久久不語。當真是:威武霸氣不自誇,奮蹄直追到天涯。肩扛手提自不暇,聲聲苦笑入心呐!半生奔波半生苦,而今生計在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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