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二人迎著朝陽出發了。幸好昨天雨不大,路上雖有少許積水,但也不甚泥濘,且道路兩旁散布許多不知名野花,空氣也是出奇清爽,偶爾一些掛在樹梢仍不願離去的小水珠,映著初升的朝陽,格外燦然奪目。馬兒在路上嘀嗒嘀嗒的走,兩人在馬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頗有一副悠然見南山的愜意,當然二人樂在其中。馬兒均是向學院租借的,代價便是一天五十文錢,交錢時候,倆人也是一陣肉疼,談了半天價,最後還是極不情願被養馬的楊老頭一把抓過錢去,而且承諾交還時均要保證馬兒完好無損,若有不妥,賠償加倍,氣的倆人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這些馬原是學院從本地商販手中購買的挽馬,雖不像北地草原、西北河套及青塘馬健壯、耐力強,但好在價格便宜,況且這些馬,也隻是學院日常用來教學,並不做他用。須知儒家六藝“禮、樂、射、禦、書、數”中的禦,便是指駕車,隻是後來小夥子們血氣方剛,競相喊著要學騎馬,學院最後便改為駕車、騎馬一起學了。


    太陽不斷地往南移,身下影子也越來越往後藏,抬頭遠望,清平山好似就在眼前,但這路就似你走它也走,沒有盡頭一般,當真是“望山跑死馬,欲海萬丈淵”。


    走了好久,忽見前方不遠處有一草棚,再仔細一瞧,一麵寫著大大的茶字旗正掛在門頭上,隨風舞動仿佛在招攬客人一般。


    “一直隻顧學業,竟不知這裏還有一茶寮,我們進去歇歇吧!”子言道,


    “是極是極,我五髒廟都都在抗議了,走快些吧!”初平說,


    剛走近,小二哥便走上前來。看著兩位一身士子打扮的年輕人,躬身作揖道“兩位公子,可來打尖?”


    “是的”初平點頭道,


    “好的,兩位公子請,我來牽馬”小二哥說著,分別接過韁繩,扭頭向茶寮喊了聲“掌櫃的,有客人到,是兩位公子”,隨後牽著兩匹馬去茶寮西北側木杆上拴馬,一眼望去,竟然還有四五匹馬和一輛馬車。


    掌櫃的招唿我們進了茶寮,我們選擇在窗邊坐下,這個茶寮不大,攏共也就三間房屋大小,裏麵擺放著五套桌椅,另有三套擺在門外,窗上麻紙多以脫落破損,顯得格外簡陋,後麵是兩間茅屋,估計是居住的地方。此時小二哥正在添柴燒水,火苗照在臉上,顯得格外鮮紅。茶寮裏除了我們還有兩桌人,一桌貌似是行商,一桌貌似是走親的行人。


    “兩位公子需要點兒什麽,小老兒這裏隻有一般吃食,山珍野味可是沒”,掌櫃的躬身抱歉的說道。


    “一壺茶,兩碟點心即可,無需多禮”,子言說道。


    片刻,小二哥提著茶壺前來,在擺好茶壺、茶碗,添好茶水之後,又是兩份茶點端上桌,“兩位公子請慢用”,便匆匆去忙了。


    吃一口點心,抿一口茶,茶雖不是名茶,但勝在口味清奇,估摸著是店家自炒的,點心就差了許多口味,好在能填飽肚子。


    正吃著,店外一陣響動,聞聲看去,隻見三四個差役坐在了外麵凳子上,喊著“許小子,上茶,爺幾個走了半晌兒,可是累壞了,麻溜點兒!”


    “來了來了,常大叔!”小二哥急忙道,隨即提著茶壺奔出門去,“李大叔、郭二哥、張哥也在呀,喝茶、喝茶,今天吃點兒什麽呢?”


    “都來碗麵吧,公務在身,吃完了還要著急趕路,對了,給後邊那位也來一碗,順便加碗水,賬都算我們頭上!”李大叔隨意向後指道。


    沿著手指的方向,隻見一渾身破敗、蓬頭垢麵,身上仍帶著斑斑血跡的中年男子,身上帶著厚重枷鎖,倚坐在牆根,不言不語,沉默的埋著頭,若不是有人提到,估計都不會有人注意。見到如此模樣,小二哥臉色煞白,害怕的往後縮了縮。


    “不用害怕,此人並非大奸大惡,你且寬心!”常大叔說道。


    “好,好的”小二哥怯懦道,添完茶水後,獨自端了一大碗走到男子身邊,“這位大叔,請喝茶!”


    “謝謝!”男子沙啞道。小二哥怯生生將茶碗遞向男子,男子動了動壓得發麻的雙手,似乎扯動了傷口,不由得眉頭一皺。看男子十分不便,小二哥將碗放在其嘴邊,男子低頭大口喝起來,而先前被雙手挪動的枷鎖,明顯可見層層暗黑色血痂。


    “大叔犯了何事,何至於此?”小二哥問道,


    沒等男子出聲,常大叔言道:“此人姓孟,本名子義,原是榆陽邊鎮一名守軍,然今年三月迴家省親,卻發現母親腿腳折斷,妻子整日以淚洗麵,同村之人也多是欲言又止、避之不見,細問下才得知,原是村中惡霸為搶占孟家良田,修建祖祠,強逼不成便…”剛講到這裏,男子說道:


    “他們打斷我那年邁娘親的雙腿,令他老人家遭受如此非人折磨,還當街侮辱我那可憐妻子,利用年幼的兒子雙手做威脅,逼迫妻子簽下轉讓契書,那也曾是父親用生命在戰場上換來的”男子越說越是憤怒,“那日深夜,我潛入那惡霸家宅,一個一個都殺了,嗬嗬!”,“我自知時日無多,可憐我那年邁老娘和妻兒,從此無依無靠了”,說著便抽泣起來。


    “這惡霸當真可惡,當真該死!”初平拍起桌子,憤而言道:“為何你的妻兒不報官呢,否則何至於此。”


    “衙門倒也是接到過她們狀子,但…,唉!”李大叔說道,


    “哼!定是這些庸吏,吃著朝廷俸祿,內外串聯,欺壓百姓,我說的可對?”鄰桌一位女子出言道,


    “小妹,切莫無理,朝廷自有法度,無需我等妄言!看他們這一行,應是前往長安,相信必會秉公酌情處理”旁邊一男子道。


    四周霎時沉靜,大家也不由看著這一桌人。或許是剛才的話引起了不適,還在喝茶的李大叔站起來側身雙手抱拳道:“這位公子、小姐,非是我等怠慢慵懶,此案另有隱情,恕吾等職卑言輕,不便多言,還請諸位見諒!”


    此時,小二哥看著抽泣的男子,遞上手中麵,“大叔切莫傷心,暫且吃上這一碗麵吧!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男子雙手接過,看向小二哥,鄭重一聲謝謝,而後埋著頭,用筷子漠然的扒拉起來,淚水滴落在碗裏,看得人唏噓不已。


    “縱使前往長安以待秋審,但滅人滿門,即使情有可原,但國法無情,想必…唉!”子言徐徐說道。似乎說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紛紛不自覺哀歎一聲,古來聖賢能有幾,遇到這樣的不幸,誰又能時刻保持理智,誰又能比他做得更好呢?


    “吾等公務繁忙,諸位告辭,許小子,你的事兒仍未有結果,哥幾個先走了”常大叔起身說道,隨後提起佩刀結完賬,押著男子匆匆離開,但戴罪男子這頓飯錢卻已被掌櫃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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