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空懸的心,終於結結實實的落了下來。


    爺爺對於顧傾來說,就是深夜歸家時的一盞燈。雖然有時候對她很嚴厲,但是親情的力量,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


    “這麽大的姑娘了,爺爺不見了還會哭。”老陳拍了拍顧傾的肩膀,解釋道:“我到山裏去了一趟,正巧遇上了泥石流,就耽擱了。”


    顧傾鬆開爺爺,挽著他的手臂不肯鬆開,“您這麽久都沒消息,我都去警局報案了。”


    “嗯,明天就去銷案吧。”老陳和藹的笑了笑,“我買了菜,今晚咱們吃火鍋,你去洗菜吧。”


    “那我先上去了。”顧傾本來想跟老陳說一下她跟陸莫封的事情,但是又想到爺爺剛迴來,不想惹她生氣。


    這件事情還是推一推再說吧,爺爺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一定能體諒她的。


    廚房裏放了許多菜,一大袋子她愛吃的香菇。陳子昂好好念書,爺爺也平安迴來了。


    嗷嗷,生活好幸福啊。顧傾笑眯眯的收拾著蔬菜,徹底把陸莫封忘在了腦後。


    等她洗完菜,才發現手機上全是未接來電,都是陸莫封打來的。


    她迴了個電話,一接通,陸莫封冷的掉冰渣的聲音就傳過來了,“不是讓你搬過來嗎?打電話也一直不接,顧傾,你要讓我擔心死嗎。”


    “我剛剛在廚房洗菜,沒聽到。”顧傾戳了戳手機上的名字,丫的這麽霸氣,這麽橫,屬螃蟹的啊。


    陸莫封聽到洗菜兩個字一皺眉,隨即說道:“想吃什麽我讓人送過去,不許你自己動手。”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顧傾躺在床上,悠閑的說道:“爺爺迴來了,我們吃火鍋。我根本不會做飯,平時都是爺爺跟陳子昂做的,我最多洗個碗。”


    她也覺得自己挺神奇的,什麽都能學會,偏偏做菜這一點是死穴。學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她也就不折磨自己了。


    “那好,吃完飯我去接你。”陸莫封不等她拒絕,直接說道:“我一想到你跟陳子昂睡在一個房間,就想把他扔到黃河喂魚。”


    還沒正式在一起呢,就成了個管東管西的事兒媽。要是真在一起了,她豈不是被管得死死的。


    顧傾懶得理他,自顧自的說道:“搬過去的事情再議吧,我得說服爺爺。你不用來接我了,今天我要考察陳子昂的功課。”


    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一抬頭,陳子昂正站在門口,哀怨的看著她,“姐,不是說好要嫁給我的嗎?你怎麽又跟陸先生聯係上了。”


    “女人就是反複無常的生物。”顧傾從床上跳下來,“你先別跟爺爺說,洗洗手,準備吃飯。”


    “好吧。”陳子昂拉攏著腦袋,蔫蔫的說道:“你又兇,脾氣又不好。陸先生怎麽會看上你呢,我見到他,一定勸他早點退散。”


    “你要是真能勸退他,我給你頒發個獎狀。”顧傾笑嘻嘻的說道:“我一定替你問問,他到底為什麽會看上我。”


    ……


    家裏用的是老式的銅火鍋,這種鍋煮出來的東西味道才正宗。


    火鍋料是老陳親自挑的,他對吃的很有一套。尤其是炸醬麵,做的很是正宗。


    顧傾記得念高中的時候,爺爺還給做過糖葫蘆,那味道比外麵賣的好吃一百倍。


    火鍋的蒸汽嫋嫋升起,食物的香味充斥著空氣中。三個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這是幸福的定義。


    老陳的左手放在膝蓋上,一直沒有露出來,他給陳子昂夾了一塊肉,輕描淡寫的說道:“過陣子我要出遠門,你們兩個要彼此照顧。”


    “走多久?還會去山裏嗎?”顧傾被香菇燙的吐了吐舌頭,“您不是剛出去一趟嗎?”


    她一連三個問題,充分透露出對老陳這次決定的不讚同。


    陳子昂也跟著說道:“爺爺,您年紀大了,不要總往外跑了。您每次出去,我跟姐都擔驚受怕的。”


    “先吃飯,吃完再說這件事情。”老陳低頭吃飯,不再說話。


    吃過飯之後顧傾跟陳子昂在廚房裏洗碗,她還是對洗潔精過敏,洗的時候戴著手套。


    陳子昂把她擠到一邊,低聲說道:“姐,你覺不覺得爺爺迴來以後怪怪的。”


    平常老陳也是少言寡語的,可是今天尤其不同。


    “爺爺心裏藏著事呢。”顧傾靠在一邊,心裏有點擔心。


    等他們兩個磨磨蹭蹭出去,老陳已經泡好茶在等他們了。


    老陳開門見山的說道:“在我說完之前,都不許打斷我的話,聽到了嗎?”


    顧傾嗯了一聲,陳子昂也跟著點頭。


    “我在外麵遇到點事情,左手廢了。”老陳平靜的說道。


    顧傾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聲音顫抖著說道:“什麽時候的事情,您到底遭遇了什麽!”


    爺爺能有鬼斧神工的手藝,全靠著左手。可以說,劍客的命運是劍,爺爺的命運就在他的左手上。


    陳子昂也嚇到了,他拉住顧傾的手,勉強鎮定下來,“姐,你別激動,先聽爺爺說完。”


    顧傾抿著嘴,看著老陳,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年輕的時候做過不少東西,幾乎難辨真偽。也因此惹下了一些仇家,所以晚年才選著歸隱。”


    老陳繼續說道:“我的行蹤暴露了,所以要離開這裏。將來你們長大了,也許我們還會再相見。”


    “那就帶我們一起走啊。”顧傾紅著眼睛急迫的說道:“難道您要拋棄我跟陳子昂嗎?”


    “顧傾,你聽我說完。”老陳摸了摸孫女的黑發,安撫著她暴躁的情緒,“這不是拋棄,隻是暫時分別。終有一天,我們還會相見的。”


    “我不接受這樣的說辭,您告訴我。那個有一天是多久,一年?兩年?”顧傾搖著頭,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我討厭這樣,我是不會接受的。”她在快要哭出來的那一刻,起身奪門而出。


    陳子昂想要追出去,卻被老陳拉住了,“讓她自己靜一靜吧。”


    ……


    北街這一條長長的巷子,安安靜靜的坐落在天空之下。


    偶爾傳來的狗叫聲,在深深的街巷裏,遠遠地迴蕩著。


    顧傾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安靜的抱著自己流淚。


    十六歲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就連所有的夢境都是十六歲以後的。


    她一直以為這是沒有關係的,隻要從十六歲開始,她的人生是有根基的那就好。


    可是如今爺爺也要離開了,她將要失去一位親人。


    顧傾忽然想到念高中的時候,大家會談論小時候是怎麽樣的。爸爸是什麽樣子,媽媽又做了什麽。


    那樣的話題她從來都是沉默的,她沒有過去,沒有父母。


    “開什麽玩笑啊,難道你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別人這樣問她。


    顧傾坦然的說道:“那有什麽關係,我還有爺爺啊。”


    到了如今,她往後連這句話都不能說了嗎?


    天上飄起了小雨,帶著微微的涼意。


    顧傾知道自己早晚要麵對的,可是這一刻她寧願自己永遠逃避。


    “哭了?”陸莫封摸了摸她涼涼的手臂,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給她穿上自己的外套。


    他捧著顧傾的臉,看到她滿臉的淚水,用手給她擦幹淨。“最近你總是在哭。”


    “每次都被你看見。”顧傾額頭抵在他的胸口,難過的說道:“陸莫封,我爺爺要離開了,可是他不帶我走。”


    “你的意思是,他要帶你走,你就會離開?”陸莫封立刻捏住她的後頸把她揪起來,又問道:“是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用試探我。”顧傾一點也不藏著掖著,看著他說道:“我不會為了你留下的。”


    陸莫封很特別,但是對於顧傾來說,他遠不如爺爺跟陳子昂來的重要。


    這是事實,幾乎讓陸莫封無言以對。


    他知道自己需要時間來等待,可是顧傾的話讓他明白,有些事情單單靠時間是不夠的。


    “上去吧。”陸莫封牽住她的手,不再說什麽。


    顧傾沒動,低聲道:“你迴去吧,今天我不會跟你走的。”


    陸莫封直接把她抱了起來,“走不走,不是你說的算的。”


    ……


    老陳看到陸莫封的時候,一點都沒有驚訝。他拿出一個盒子,又拿出一把鑰匙說道:


    “我走了以後,你們就搬走。子昂,往後你要尊敬陸先生。有他照顧你們,我才能安心。”


    盒子裏麵放的是真正的傳家寶,祖母綠的戒指。要鑰匙是老陳在新區買的房子,這意味著,他真的要徹徹底底的離開了。


    姐弟兩個都沒有說話,老陳把兩樣東西全都教導顧傾的手裏:


    “你今晚就跟陸先生走吧,子昂留下來,我有些話要跟他說。明天一早我就會離開,顧傾你聽話,好好照顧自己。”


    顧傾知道自己再說什麽都沒用了,她迴到自己的房間,胡亂的把東西塞進箱子裏。


    “爺爺,您說過有一天會再見的,不要騙我。”她重重的擁抱了一下老陳,拖著箱子離開了。


    陸莫封跟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顧傾一迴頭就能看到他。


    顧傾一邊抹眼淚一邊向前走,箱子被她拉得磕磕巴巴的。


    她忽然一腳踹翻了箱子,蹲在地上大聲哭起來。


    陸莫封過去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頭,把她背起來,拉起地上的箱子繼續走。


    車子就停在路口,可是陸莫封卻背著顧傾不停地走。


    “我早該知道的,所有人都會離去。”顧傾趴在他的肩膀上,淚水連連,“韓揚會離開,爺爺會離開。早晚有一天,陳子昂也會離開。”


    “我不會。”陸莫封慢慢地往前走著,堅定有力的說道:“顧傾,你試試看,把期許放在我的身上。”


    顧傾並沒有說話,不知道是沒有聽到,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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