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


    轉過身來的夏利平攤著右手手掌,讓那小小的火花於她指尖上長明。


    篷車內霎時安靜。


    而後。


    一道嫵媚的笑聲響起。


    “就因為這個?”


    薄如蟬翼的床帳後,米麗卡香肩半露,發梢因笑聲而輕顫,臉上紅暈更甚,就好似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難得如此開懷。


    “嗬嗬嗬嗬……這算什麽?希望我們為他表演雜耍?還是希望我們變成巨龍?哈哈哈哈,真有意思,這年頭這般的傻子倒確實不多了……”


    幾滴晶瑩的淚珠自米麗卡的眼角泌出,她顯然很是開心——甚至有些開心過頭。


    “喂,米麗卡!”


    似乎是不想讓女人在外來人前失態,一旁的拉迪恩皺眉開口:“你……不要罵人。”


    看得出來,他也不太信服夏利的說辭,責備的話語中絲毫沒有要反駁米麗卡的意思。


    床帳後的米麗卡又笑了好一會兒。


    這讓夏利感覺到了幾分尷尬——不過,盡管如此,她卻也沒有其他的動作了,隻是倔強地讓那點小小的火焰燃於指尖,僅以此作為自己的迴答。


    “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過了多久。


    米麗卡的笑聲停息了。


    她輕喘了幾息,而後用指尖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淚珠,眯眼望向指尖仍然點燃著火焰的夏利,斟酌片刻,輕聲開口:“少女……夏利姑娘,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那你的路德大人可能要失望了……”


    米麗卡微笑著做出了自己的迴答。


    得到了答案的夏利有一點點失落。


    來之前,路德大人便已經與她交代過了……論物資,維希領遠遠不如卡隆城,因而能給她們的隻有一份體麵生活的承諾——而這承諾,在看見夏利的那一瞬間,她們就能心領神會。


    但至於需要她們的理由,路德大人卻不曾與她細細說過……也許是路德大人忘記了,也許是因為那是無法明言的秘密——無論如何,夏利並不清楚。


    而路德很清楚這點。


    他最後的交代隻是讓夏利試試就行,若真的失敗了也就失敗了,無可厚非。


    不過……


    “他不會失望的,路德大人不會失望的。”


    夏利微微抬首,望著床帳後的女人,聲音先是輕得像在喃喃自語,而後愈來愈響,直至如戰士般堅定地道:“我從沒見過路德大人失望的樣子……所以,我不想讓他失望。”


    “米麗卡女士,請至少帶你的族人來維希領看一看!”


    “請相信路德大人!請相信我!我們能給的不多,但至少沒有人會再忽視你們!”


    “你們能得到牛奶,麵包……你們能得到一個體麵的生活!”


    “請一定——”


    “不用了,謝謝。”


    顯然,微微歪著腦袋的米麗卡並沒有被夏利的真誠與熱情所打動。


    床帳後的她伸出手,掀起薄紗,先衝著被打斷的夏利淡淡一笑,而後緩緩開口:“我們在這裏過得很好,不需要你們——”


    “我和你去。”


    一道男聲響起。


    說話的是拉迪恩。


    篷車內霎時安靜。


    夏利驚喜轉頭望來,剛要開口:“太好——”


    “拉迪恩,你在胡說些什麽!”


    薄紗的床帳被猛地扯開。


    床上的米麗卡一雙蛇眸緊緊地盯著幾步外的拉迪恩,紅唇下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你難道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嗎?!”


    “聽到了……但你是你,我是我,我決定跟她走。”


    拉迪恩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


    但這份平靜顯然沒有共享給米麗卡。


    “你不要給我胡說!”


    米麗卡徹底急了,直接於床上坐直了身,眼看著就要跳床而下了。


    “你之前難道沒聽出來這小女孩的意思嗎!”


    她伸手指向了夏利的右手指尖,指向那點不滅的長明火花,急促道:“看看這個!你沒明白嗎?”


    哎……咦?我?


    被‘點名表揚’的夏利眨了眨眼,有些發愣。


    她忽然有些懵了。


    剛剛的驚喜,是她以為拉迪恩在自己的誠懇攻勢下,終於點了頭……怎麽現在看米麗卡這般著急的意思,好像有些不大對?


    幸好幸好,這會兒篷車內的三人沒有一個是謎語人——就在夏利茫然疑惑的下一秒,米麗卡就著急的做出了解答。


    “那路德,路德·維希,要的是這火焰,要的是我們的血脈!你想想看——一個加隆德尼亞人,一個屠龍者的後裔!要我們巨龍的血脈,你說他在想什麽?!你說他想幹什麽?!你以為你去了那能混吃混喝嗎?不!你是要去為他送死——”


    “嗯,我也是才剛剛意識到這點。”


    拉迪恩沒有讓米麗卡說完。


    他上前半步,直視著自己母親的雙眸,平靜答道。


    “也正因為意識到了這點,我才答應的。”


    篷車內霎時安靜。


    夏利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而米麗卡在短暫的呆滯後,美麗的臉龐上湧現出了極度複雜的神色,雙唇微微顫動,失魂落魄地開了口:“原來你……這麽討厭我?”


    拉迪恩看了她一眼,沒有迴答,隻是自顧自地走到夏利身前,認真說道:“夏利小姐,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可以嗎?”


    “啊……嗯!當然!沒問題!”


    迴過神來的夏利趕緊點了點頭,心中雀躍不已。


    好耶!


    不會讓路德大人失望了!


    雖然沒能讓族人們都過來,但至少有一個!


    至於剛剛米麗卡女士所說的那些,夏利自己也搞不大懂……路德大人真的是那個意思嗎?如果是的話,我有好好的傳達到嗎?如果不是的話……我是不是說錯了些什麽?是不是該幫路德大人澄清一下?那又該如何解釋呢?


    想到這,夏利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懵懵的,她其實不是一個特別擅長思考的人來著……


    不過,無論如何,能帶迴一個也是好——


    “等等,夏利姑娘。”


    一道略顯虛弱的聲音傳來。


    隻見床上的米麗卡倚著牆,神色晦暗,有氣無力地開了口:“我為我剛剛的拒絕而道歉……經過仔細思考過後,我決定接受你……接受路德大人的邀請,我們會去維希領的。”


    夏利一愣。


    “可您剛剛不是還——”


    “我的孩子都被你拐走了,不是嗎?我想我別無選擇……”米麗卡擺了擺手,自嘲一笑,“至於其他人……嗬嗬,我是這營地的長老,她們還能不聽我的?”


    啊。


    對哦……


    唉?


    等等……


    孩子?


    夏利眨了眨眼。


    她驚訝地望向拉迪恩,就見拉迪恩迴過了身,看著床上的成熟女人,以一種難以言說的語氣,似笑非笑道:“現在……你開始愛我了?”


    “你又在胡說什麽……”


    米麗卡眉梢一挑,與他相視,笑得有些勉強:“媽媽一直都……”


    “那你還讓我去——還讓我去招待那該死的小伯爵?!”


    拉迪恩的聲線猛然抬高。


    屋內繚繞的香甜紫煙都隨之一顫。


    一旁的夏利頓覺自己的小腦袋瓜有些嗡嗡作響。


    她看了眼強顏歡笑的米麗卡,又望向了滿臉怒容的拉迪恩,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看來她……確實離開自己的族人們太久了。


    “哎,認識些貴族總是有用的……”


    半晌的寂靜後,米麗卡輕歎一息,望著眼前的拉迪恩,幽幽開口:“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麽成為長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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