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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夜羽又舉著那張畫在燈下細看。


    蠟燭火苗忽然歪了一下,夜羽隻淡淡掃了一眼便又研究起手中的畫。心下想君幕白終於換掉那些搬不上台麵的人找了個高手,可等了許久都不見有動靜,連一絲殺氣都感覺不到。思及有人晚飯就不在,她忽然有了答案。


    “這個季節多雷雨,在房頂站著是在等雷劈嗎?”夜羽將畫折起放到書櫥中,再轉身就看到林辰一身夜行衣站在她麵前,於是又道,“林辰公子在江湖中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要怎麽死、死時表情衣著如何可都要經過前思後想才行,不然可就成了笑話了。”


    林辰在夜羽說話時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半杯見她沒有再張嘴諷刺的趨勢才說道:“不知夜姑娘願不願意賞臉與在下徐府賞月?”


    一刻鍾後,換了夜行裝束的夜羽同林辰出現在了徐府後花園中。隻見曲徑通幽,流水桃花,蓊蔚洇潤,一派富貴奢侈之象。夜羽心道徐維不似崔嚴貪多,但隻此一處便抵得上崔嚴所有,高牆把這些遮得嚴嚴實實半點風都不漏,倒真是個老狐狸。


    林辰領著夜羽繞進一處假山,從僅容半個身子才能擠過去的縫隙穿過,又掀開地上蓋著的雜草,才露出地下密室的門。夜羽從上麵下去的時候還在想,當初林辰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心態找到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


    她接過林辰遞給她的火折子,剛一照亮密室,就見中間整整齊齊擺了九口棺材。如此猝不及防的東西讓夜羽身形一頓,受到了些驚嚇。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被嚇住了。”林辰說著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夜羽的手,走在她斜前方,“不過當時前方還有排位,是沈家九代家主的棺槨。傳言說有個道士早算到沈家敗落,說若不想列祖列宗被仇家挖出來鞭屍,便出了這麽個主意。”


    夜羽隻顧著查看四周的情況,便忽略了現在兩人的狀態。她照見棺材上刻著什麽字,但林辰拉著她往前走也就沒有細看。兩人最終停在東側石壁角落的暗道口,隱約能聽到水滴的迴音。


    “這條暗道是新挖的。”林辰又帶著夜羽走到其中一口棺材前,將火折子交給夜羽,雙手用力將石蓋推開一道一掌寬的縫隙。夜羽一看這架勢就知道裏麵必有古怪,將火折子靠近低頭看去,瞬間明白了些什麽。


    這一個應都放置的是舊箭矢,上麵還刻有楚國的標記。


    “林辰,你不會真是神棍吧?”夜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林辰無奈地搖頭,又將棺蓋複原:“與你在城中吃飯時看到一個拉著棺材的車,受了顛簸時卻發出鐵器撞擊的聲音,我便起了疑。當時你心不在焉,我又不能確定,就沒有告訴你。”


    夜羽點頭表示認可,轉身照了照暗道,再想林辰說的話後肯定道:“通向棺材鋪,城西那家。”


    林辰勾唇:“正是。”


    從前種種證據指向徐維時夜羽還心存疑慮,懷疑是否有人陷害......夜羽冷笑一聲,看向林辰,忽然來了句:“你幸虧不是猴子,不然你就成妖了。”


    林辰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笑接:“還是飛升成仙更好些。”


    夜羽翻了個白眼:“你若是仙,天下妖魔鬼怪都是仙。”


    “嗯,所以你也能成仙。”


    這邊兩個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鬥嘴不休全然不顧什麽陰風陣陣、毛骨悚然,那邊驛館楚君的房間裏,梧桐看著自己被他抓著的手同樣覺得不可思議,連李神通都看呆了。


    “看什麽?姑奶奶都犧牲成這樣了,你還不趕緊給他喂藥,找死啊!”


    李神通見梧桐黑臉模式即將開啟,顧不得這件事有多驚悚,直接扶起楚君把藥往他嘴裏灌,還念叨著:“小楚子,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隻看李神通笨拙的動作就知道他很少做伺候人的活,一時喂的藥一半都滴到了楚君的中衣上。梧桐白了他好幾眼,另一隻手掏出手帕,擦去楚君嘴角傷與流到頸間的藥水。


    說實話,從她認識楚君以來,從來沒見過他受如此重的傷。就連李神通都說,若不是楚君有楚家獨門內功護體,再加上林辰的迴生丹,恐怕以後就是個廢人了。


    “羽兒......”


    楚君模模糊糊喚了一聲,梧桐當即動作一滯,笑道:“我當是誰?原是想著那個沒心肝的。”


    自徐府迴來後,夜羽睡了兩個時辰便覺得渾身酸痛、頭暈腦脹,起身喝了水越發覺得有一股寒意在體內翻湧,想都不用想便知是地下暗室太過陰冷潮濕讓她受了些寒氣。如此睡去越發不得安寧,整個人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天亮了也不知道。


    往常夜羽都是與林辰起的時刻差不多,可今天早飯都準備好了也不見人影。梧桐見慣了她擅自脫離組織,便以為是又外出辦什麽事了。李神通一晚上都在照看楚君的情況,等天亮見他退了高熱不再出虛汗時才迴屋補覺,根本不知情。林辰總覺得不對,於是去房間尋她,敲了半天門沒人迴應就不顧其它推門進去。


    夜羽的房間和其他人的不一樣,臥室被一道西洋機括攔住,就連林辰也不知開關在哪兒。他的手摸過邊緣處,誤打誤撞找到了隱藏在浮雕上的旋鈕,門方打開一條縫就見夜羽趴在床上,一隻胳膊自床邊垂下,唿吸輕弱。


    林辰一個箭步上前,側坐在床邊抱起她,讓她轉了個身靠在他身上。剛搭上她的脈搏,就見她手腕一揚甩開他的手,側過身往他懷裏鑽了鑽,聲音發悶:“別動,你身上涼快些。我都不介意,你別扭什麽勁。”


    林辰聽了這話隻覺得無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先給你看看,等吃了藥你再這樣睡。”


    這種時候夜羽早沒耐心聽他囉嗦,掙紮著坐起身從枕頭下掏出一瓶藥扔給他,又一頭紮了過來,和剛才姿勢沒有半分區別。林辰從瓶子裏倒出幾粒藥碗放在鼻下聞了聞,正要問她什麽她卻預料到搶先說:“我素來體弱慣了,藥是從前李神通配的,我剛吃過,睡一覺就好了。現在開始,你給我閉嘴別動。”


    這邊夜羽正不耐煩,卻道梧桐見林辰久久未歸便上來尋找,正巧撞到了這一幕。本想趁人之危奚落取笑一番,又思及破壞這氛圍實在可惜,便硬生生止住腳步躲在牆邊偷看了幾眼就偷笑著悄悄離去了。


    林辰卻是沒注意到梧桐,隻顧看著懷中女子,生怕她姿勢扭著難受。夜羽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是自己脫力由半坐著往下滑還是有人挪動她,反正最終是躺在了枕頭上,鼻尖緊貼著什麽上好衣料,空氣中縈繞著草木清香。


    她覺得這樣也挺好。


    這一覺直睡到太陽落山才醒轉過來,睜開眼不再覺得天旋地轉夜羽便知已好了大半。她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東西,忽又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垂眸看去發現卻是一人的胳膊,當即清醒了過來。


    林辰從她一睜開眼就始終低頭沉默地看著她,看她眼神清明靈動終於放了心,隻是沒等他張口夜羽就雙手舉起他的胳膊用力往外一扔,然後跟個沒事人般翻過了身。


    林辰“嘶”了一聲,另一隻手揉了揉早都沒了知覺的左胳膊,又活動了幾下肩膀,聽得關節發響。他早就知道這女子是個心硬的主,被如此對待也是意料之中。


    “你那個手下已經在門口等了幾個時辰,先別裝睡,叫他進來問問什麽事再說。”


    夜羽一聽這話就要起身,林辰伸手就要幫忙被她側身躲過自己撐著坐了起來,斜眼看著他:“我給你做的衣服可用的都是雲錦,左右是我本家物,仔細弄皺了你以後穿粗布爛衫!”


    跟在她身邊已經一段時間了,林辰早已習慣她各種各樣調轉攻擊模式的手段,當下清了清嗓子俯身向前裝出一副輕佻公子哥的樣子朝她笑了笑:“有一句話叫,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雲錦做的衣服,我當真要好好護著。”


    夜羽氣結冷笑:“那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句非但沒噎住林辰,反倒讓他嘴角咧得更大:“不必提醒我,若不是你這隻天鵝染了病,我定不會放過你。”說完,他直接起身,整了整衣冠便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相處許久,自然知道她每次突然轉變必有目的,不就是想讓他迴避,何須這麽麻煩。打開房門,他對守在外麵的人輕輕頷首,那人便立刻進去迴稟。


    夜羽還坐在床上,迴想起剛剛林辰那樣子她就覺得以前的自己是瞎了。


    什麽正人君子,倒是演的一手好戲!


    如此想著氣便有些不順,見人進來語氣略顯不善:“怎麽了?”


    那人也極會察言觀色,屏了口氣道:“幾日前抵達南平的巡察使汪斯今日午時喬裝打扮進入了徐府,在徐維院中停留了一刻鍾後離開。因那處守衛森嚴,屬下未能靠近,不知其中詳情。”


    “汪斯?是汪禮的那個堂弟嗎?”得到確定後,夜羽靠著床柱沉思了片刻又問,“可是他與兵部尚書之女訂了親?”


    “正是。”


    夜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擺擺手:“退下吧。”


    梧桐已在門外等了些時間了,見之前淡定地進去迴話之人邁出門檻時長出一口氣當即不給麵子地笑出了聲,一路就這樣到了夜羽麵前。


    她見雲夜羽正在屏風後換衣服,便坐到妝台前擺弄上麵那些首飾,打趣道:“瞧你把人家小夥子嚇的!你這種人就是變臉快,前一刻柔情似水,後一刻就冷麵閻王,虧得林辰也是個臉皮厚不怕死的,不然怎麽受得了你?”說著,挑了一支簪子插進了發髻中,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


    夜羽從屏風後麵走出,看了她一眼無所謂道:“簪子上淬了七步散,可千萬小心別刺破皮。”


    話音未落,梧桐立刻拔下簪子丟到妝台上,迴頭剛想撲上去掐夜羽的脖子時,又見她連嘴唇都沒了血色便撇撇嘴作罷:“昨晚的事我聽說了,可你這身子也太弱了吧。”


    “反正我是知足了,若不是我從小習武,恐怕現在連骨頭都沒了。”夜羽頓了頓,“不說這個了,崔嚴怎麽處置了?”


    “我本想留那東西一條命,但不妨被人給滅了口。”說起崔嚴梧桐才想起什麽,拿出一枚鐵質令牌放到夜羽麵前:“就是這個,在他臥室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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