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眾人眼中龍章鳳姿、胸吞萬流的太子殿下正高舉一碗水,在東宮罰站,低垂腦袋收著下巴頦,大氣不敢出。


    「瀧江戰敗之事是你們的誘敵之策,為何不早告訴於我?害我擔心。」


    顧慈倚著軟枕,靠半躺在床榻上,柳眉倒豎,指著戚北落的鼻子興師問罪。因情緒激動,嗓門拔高,不小心吵醒身邊兩個小糯米團子。


    姐姐倒還安靜,澹定地瞥了眼娘親,又澹定地瞥了眼正在罰站的爹爹,最後澹定地歪頭繼續睡。妹妹卻是個不省心的,皺著小臉「嗚嗚」直哭。


    顧慈冷冽的心瞬間柔軟得不像樣,抱起小團子柔聲細語地哄。


    因是早產,姐妹倆身子都比平常嬰孩要嬌小許多,眼下雖還未張開,皺皺巴巴的一團,五官卻極為精致,可以想見她們將來長大後定然風華傾國,不遜其母。


    因她們落地時,正值黑夜與黎明交接,宮中動亂即將結束,遂取名「朝朝」和「暮暮」,也寓意一家人從今晚後朝朝暮暮都在一塊,永遠不分開。


    戚北落望著自己的妻女,目光輕柔得像天際一片雲,心頭沉澱了數月的瑣屑一掃而空。


    「慈兒,這事沒提起告知於你,害你日夜為我擔心,是我的不對。」他歎了聲,繼續解釋道,「此前我和奚二在帝京布下天羅地網都沒能抓住戚臨川,想來在帝京內定還有不少他的爪牙,一日不除,終成大患。」


    「後來嶽父和姐夫出事,我領兵北征,發現赫連錚此番率兵南下,多半是受戚臨川暗中挑唆,就和父皇……還有你表兄,聯手想了這麽個詐敗的法子,讓戚臨川誤以為我已戰死,帝京空虛,誘他出來,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之所以不告訴你,也是怕隔牆有耳。」


    顧慈眉心折痕更深,越想越窩火。


    他也就算了,裴行知就在自己身邊,什麽事都知道,卻一個字也不跟她提,就看著她在旁幹著急。


    「好啊,既然你那麽信不過我,那就幹脆,這幾日你都別到我屋裏來,免得我這‘隔牆有耳’,給太子殿下惹麻煩!」說完,她便低頭繼續哄女兒,再不看他一眼。


    戚北落肩膀一晃,頭頂上的瓷碗被帶動,搖落一小泊水,瞬間降他淋清醒,枯著眉頭道:


    「慈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瞧母後,父皇不是也沒將這事告訴她?所以你不是唯一被蒙在鼓裏的,就莫要……」


    這話倒給顧慈提了個醒。她兩眼驟亮,昂首笑吟吟望過來,笑似煙波霧靄,「既然你非要拿我和母後比,那便別怪我心狠。母後為這事,罰父皇一個月不準踏入長華宮。太子殿下既然是主謀,那便自今日起,兩個月不準過來打攪我和寶寶。」


    不準來打攪她和寶寶,這是給他下了逐客令?他堂堂一國太子,在東宮之內,被別人下了逐客令?


    戚北落覺得不太行,搖頭拚命反對。


    可他越不願意,顧慈就越覺得好,一拍床板,這事便定下來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無論戚北落怎麽在顧慈麵前告罪認錯,她都假裝沒看見,日日守在女兒身邊,抱完姐姐抱妹妹,親完妹妹親姐姐。


    兩個糯米團子已經長開,從粉嫩嫩的兩團變得白胖可愛,得了娘親的疼愛,眨巴大眼睛,舞著小肉手「啊啊」朝她笑。


    燭光暖暖,其樂融融。


    桌案邊,兩道目光直挺挺投來,幽怨又熾熱,顧慈輕慢地挑了下眉,冷聲道:「看什麽看?批你的折子去。」然後又捧著臉低頭瞧女兒,怎麽瞧都覺不夠。


    兩個小糯米團子跟娘親一塊同仇敵愾,嘟著嘴,不高興地朝男人吐泡泡。


    男人氣得鼻子噴火。兩個小沒良心的!沒有他,她們還不知道在哪呢!


    可一邊是他的寶貝媳婦兒,一邊是他寶貝媳婦兒生的兩個寶貝女兒,都是他的心肝肉,即便他肚子裏的酸水都快頂到喉嚨,也隻能忍著。


    一個月後,宣和帝解禁,連蹦帶跳地踏入長華宮,和他的皇後把酒話桑麻。話著話著,衣裳就話沒了。


    可東宮裏頭,戚北落看著寶貝媳婦兒從產後的憔悴羸弱,一點一點恢複迴從前的白嫩嬌俏,且還更加水靈,似秋日枝頭最後一顆鮮果,等他去采擷。


    然,他偏生就是吃不到!


    父皇和母後已然和好,顧蘅出了月子,同奚二琴瑟和諧,就剩他一人不上不下,落了單。冥思苦想一整夜,戚北落心一沉,終於決定用上兵法。


    是夜,他將屋裏人都打發幹淨,焚香沐浴,又偷拿顧慈的茉莉香膏往身上亂抹一通。


    顧慈哄完兩個糯米團子,捶著肩背迴屋,剛進門就被濃鬱的花香熏皺了眉頭,捏著鼻子四下顧看,目光直愣愣定在床榻上。


    燈火幽微,戚北落穿一身輕軟雪白的中衣側躺在醺紅錦被上,半潮的墨發隨意披散著,手指修長白皙,穿過青絲支起額角。鳳眼秀長,紅唇嫣然,微微一笑,顛倒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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