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夫喃喃自語,不敢斷言,撐開顧蘅的眼皮查看,又尋來琳琅,細問顧蘅近來的夥食,眉宇間的疙瘩擰得更厲害,像是陷入深思,默然不語。


    「老金,可是蘅兒出什麽大事了?這裏沒有外人,你隻管實話實說,不必隱瞞,我們……」顧老太太咬了咬唇,拄杖敲地,艱澀道,「我們都挺得住!」


    金大夫醒過神,慌忙擺手,「老太太放心,顧大姑娘沒出什麽大事,睡醒了便好。」嘴唇動了動,看了眼顧慈,欲言又止。


    他這一猶豫,愈發作證顧慈心中的猜想。頭腦昏沉了一瞬,顧慈十指緊緊扣進掌心,「姐姐身上可是查出了同我一樣的病灶了?」


    金大夫驚訝於她的敏銳,遲疑了下,點點頭。


    「果然……」顧慈深吸口氣,眼底一片了然。


    顧老太太和裴氏還雲裏霧裏,金大夫索性也不瞞了,直接挑明,「老太太的兩位孫女,恐怕都被人下了藥,且還是同一種藥。」


    眾人皆倒吸口冷氣,裴氏瞪大眼睛,險些承受不住,又要暈倒。顧老太太身子晃了晃,指頭扣著桌板,強行穩住。


    「老金,這話可不是諢說的,你確定兩個丫頭都被人……」


    「千真萬確!」金大夫鄭重其事,賭咒發誓。


    「起初給太子妃診脈時,我還有些猶豫,畢竟我也是中途插手,之前並不知太子妃此前的身子底子,不好隨意斷言。」


    「可大姑娘自打懷孕後,就一直由我負責幫忙配藥安胎。她身體什麽狀況,我最清楚不過。就算再虛弱,也絕不至於像今日這樣,走兩步路就突然倒下。」


    「方才我用銀針試她頸後風池穴,發現針尖發黑,隱有淤血堆積,應是她自身對這毒|物也起了反抗,嚐試排出,一時急火攻心,方才致使她陷於夢魘之中,口吐白沫。」


    裴氏越聽心底越涼,眼裏汪出一泡淚,衝到床邊握住顧蘅的手直哭。


    金大夫連忙安慰,「夫人放心,大姑娘乃習武之人,底板好,且中|毒也不深。我已經給她下了幾針,等她睡醒,再喝一碗湯藥,毒|物應當就排得差不多,不會出事,也不會影響孩子。」


    有他這話,顧老太太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氣終於鬆下。


    可話鋒一轉,他又望著顧慈,神情籠上霾色。


    「大姑娘性命無虞,太子妃身上的病灶發現得早,稍加調養,也能調養迴來。可麻煩就麻煩在……這毒究竟是如何入體的?倘若查不出來,隻怕今日拔了毒,明日還會再犯,治標不治本。」


    顧慈的手慢慢攥成拳頭。


    入北慈宮大門前,姐姐還生龍活虎的,進門後才出現不適之狀,問題應該就出在東宮這邊。


    可東宮上下的戒備,在皇城內可謂是一等一的森嚴。說句不客氣的,哪怕有天國庫被盜了,東宮都進不了賊。


    究竟是誰,能有這麽大的本事和膽量,敢在戚北落眼皮子底下使陰招?


    顧慈心底隱約也有了幾個人選。隻是,他們是如何下的毒?


    屋內靜悄悄的,偶爾蹦出幾聲更漏滴答的聲響。光影斑駁,半人高的錯金螭獸熏爐緩緩吐出香煙,如雲如霧,熱鬧成片。


    顧慈的麵容沉在後頭,望著熏爐蓋圓弧拱起的背心四爪團龍出神,靈光一閃,猛地攥緊雲錦的手。


    雲錦疼得直抽冷氣,「姑、姑娘,您怎麽了?」


    顧慈咽了咽喉嚨,抬手顫巍巍地指著那熏爐道:「香……香是什麽時候換的?」


    雲繡嗬腰迴道:「姑娘,您忘了?頭先太醫說您身子不好,不宜再熏那些烈性香料,太子殿下才讓人換的,就是在您懷……」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停住,轉目望著那片飄渺香煙,嘴唇幾乎是在一瞬間完全褪成白色。


    眾人立馬明白過來,金大夫命人倒了一盆清水來,小心翼翼地取爐蓋、爐口、爐身三處的香灰散入水中,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瓷瓶,撒入些許粉末,對著日光靜靜觀察,細嗅。


    北慈宮大門緊閉,向嬤嬤親自領著雲錦、雲繡和琳琅把守各個出入口,連隻蒼蠅都休想飛進去。


    顧老太太氣如山湧,親自出山為姐妹倆主持公道。


    一行摟著顧慈安慰:「慈寶兒莫怕,有祖母在,什麽都不用怕」,一行又將東宮裏頭所有經手過香料的宮人內侍都被叫來,挨個盤問。


    她如今雖上了年紀,但一雙老眸依舊精光湛湛,銳利如刀,誰迴話稍有猶豫,她眼刀隨後便殺到,嚇得他們不敢造次。


    可饒是如此,依舊沒問出個所以然。


    「老太太,奴婢幾個當真沒有撒謊。這香雖然更換過,但也都是直接從東宮庫房裏取來的,太子殿下從前就用過,並無問題,請老太太明察。」


    宮人內侍們連連磕頭喊冤。


    顧慈窩在祖母懷裏,起伏不定的心稍稍安穩,冷靜思考。


    宮人們並沒謊,戚北落對近身的東西十分謹慎,寧可用從前自己用剩下來、絕對安全的香料,也絕不會去碰那些樣式新、但安全與否還尚待考證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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