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一縷風,將顧慈的心吹進美酒中,暈暈乎乎,人也好似醉了。


    紅暈如漣漪般,從香腮染至眼角眉梢,怕他看見又要取笑,顧慈囫圇「嗯」了聲,慌忙垂下腦袋,盯著他正在幫自己塗藥的手,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他其實不知道,他的手生得很好看。


    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勻稱,陽光下指甲透著水色薄紅,明明沒有刻意保養過,膚質卻比姑娘的手還要好,宛如玉石雕琢而成。


    揮劍可保四海平安,提筆可書萬卷經綸,將來還會護她和寶寶一生平安。


    而眼下,就隻是在幫她抹藥。


    顧慈輕撫尚還平坦的小腹,嘴角不自覺翹起,連吐息也是甜浸浸的。


    寶寶快些出生吧,爹和娘一定,會很愛很愛你。


    是夜,獵宮內舉辦酒宴,為雲南王接風洗塵。


    宴會至晚方散,戚臨川又招了群好友,邀上柴靈均,一道去自己住處再開小宴。


    小宴不似大宴那般拘謹,赴宴的大多都是京中紈絝,身邊都有一兩位美姬作伴。


    柴靈均興致寥寥,獨自坐在窗邊喝悶酒。


    早間賽馬輸給戚北落的事,還在眼前揮之不去,若他當時再加把勁兒,哪怕就一點點……


    他猛然攥緊酒盞,一仰而盡,烈酒入喉,所過之處全是火。


    「借酒澆愁愁更愁,正所謂望著不可追,世子乃人中豪傑,更應當摒棄這些無用情緒,向前看才是。」戚臨川斟了杯酒推至他麵前。


    柴靈均餘光冷冷瞥了眼,漠然收迴視線,並不搭理。


    戚臨川挑眉,淡笑道:「本王那皇兄自小目中無人,今日對世子多有得罪,本王替他道個歉。」說著,便起身抱拳行了個禮。


    滿座安靜須臾,視線轉到他們身上,竊竊私語。


    當今皇帝的親兒子當眾向他一個異性王的世子賠禮道歉,麵子給得盡足。


    柴靈均心裏舒坦許多,接過戚臨川給他倒的酒,喝完,舉杯照照。


    算是受了這禮。


    「我最討厭別人跟我繞彎,王爺有話直說。」


    戚臨川眼神變了變,撣了下襟口的灰,坐到他身邊,「世子想贏過皇兄,討迴今日這口惡氣,後日圍獵,本王有法子幫你。不過……」


    柴靈均折了眉心,黑眸露出幾分不耐之色。


    戚臨川舉筷慢悠悠吃著,故意等他情緒醞釀到頂點,才放下筷箸,不緊不慢道:「本王想求娶令妹為側妃,還請世子在令尊麵前,替本王多美言幾句。」


    柴靈均眼神一變,上下打量,視線停在他手中的清水上,輕慢之色難掩。


    「若我沒記錯,王爺家中已有嬌妻,且還是武英侯的親侄女。不說別的,家父同武英侯之間的恩怨,王爺難道不知?況且阿蕪性子烈,可不願給人做小。」


    「郡主性子剛烈,不願與人做小,可本王瞧令尊的意思,是瞧上東宮側妃之位。難道世子願意,讓令妹嫁給……」


    砰——精瓷酒盞碎成齏粉。


    褐色美酒混著血水,順著柴靈均指縫間蜿蜒淌下,邊上眾人皆倒吸口冷氣,他卻仿佛不知,沉沉黑眸中風起雲湧,仿佛要將一切令他不滿的東西統統吸進去。


    戚臨川微微眯起眼,嘴角漫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漫不經心地招唿人將這收拾好,換了個酒盞,又斟一杯遞去。


    「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還是世子這般尊貴的人?本王那皇兄,委實做得太過。」


    酒麵浮動,倒映燈火,似早間馬場上的日頭,柴靈均乜斜眼睨著,仿佛又瞧見戚北落臉上那痕張狂恣意的笑。


    怒火燒心,他胸膛劇烈起伏,奪酒飲盡,越喝越窩火,摔了酒盞,一拳砸在厚實牆壁上。


    「成交。」


    懷孕的消息翌日便傳迴帝京,岑清秋也顧不上美顏覺,慌忙打發人去獵宮傳話。


    宣和帝得了信兒,欣喜若狂,以為他那沒良心的皇後終於良心發現,肯派人過來傾訴相思之苦了。


    衣服都沒穿好,他就急吼吼跑出來,親自引使者進門。


    卻不料得來的隻是句更沒良心的話,讓他速速送太子和太子妃迴宮,路上千萬仔細照拂,不可有任何閃失。


    至於他自己……愛在獵宮待多久就待多久,沒人稀罕。


    宣和帝:……


    唉,日子真是太難了,太難了!


    迴京的事突然提前,顧慈措不及防,一行忙著指揮雲錦和雲繡收拾東西,一行要忙著安胎。


    照太醫所說,她眼下雖已懷孕,但比起其他孕婦,身子到底弱了些,若不好好調養,將來產誕亦有風險。


    她不敢懈怠,每日都乖乖照囑咐喝藥進補。


    屋內正忙得熱火朝天,雲繡突然著急忙慌掀開簾子進來,「姑娘,雲安郡主來了。」


    頓了頓,她遲疑道:「是哭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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