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侯著的人無不動容,當下也再憋不住,咧嘴掩麵,號啕大哭。


    王德善抹了把核桃眼,想著要給夫妻二人留最後一點獨處時間,哈腰上前拽太醫離開。


    這一拉,跟碰到什麽機括似的,太醫猛地吊起脖子,尖聲道:


    「太子妃她、她、她……有孕啦!」


    哭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棒槌似的傻杵在原地。


    戚北落懵了一瞬,攢眉遲疑問道:「你說什麽?」


    太醫拍著胸口,終於把氣續上來,起身拱手道:「恭恭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左左左寸心脈脈動甚,是是是……」


    眾人跟著他的語調提了心,一口氣憋著,隻進不出。


    王德善抖著拂塵搶白,雙目鋥亮如珠,「是喜脈!是喜脈!太子殿下大喜!太子妃大喜!」


    「喜脈?」


    顧慈眨巴眨巴眼,惘惘看了眼太醫。他幹張嘴說不出話,憋得滿臉通紅,隻能一個勁兒咧笑點頭。她腦袋瓜轟鳴了聲,冷靜下來,重新迴憶自己的症狀。


    嗜睡,惡心犯嘔,食欲不振,毫無征兆地開始反感自己平日聞慣了的味道……這可不就是懷孕了嗎!


    她方才光想著自己被馬嚇出了什麽不治之症,一開始就沒找準方向,可不就跑偏了。


    鬧了個大笑話,她羞出一臉緋雲,捉了被頭捂住臉,「呲溜」縮進去。


    戚北落還沒太緩過神,周圍人連著道了好幾聲恭喜,他才將將醒神。


    敢情自己哭了大半天,差點以死相殉,一大屋子人都跟著哭天搶地,就是個烏龍?


    耳房灌進來幾聲偷笑,他臉上紅白交加煞是精彩,兩眼還紅著,狠狠瞪向太醫,「有話不會一口氣說完?成心要孤難堪?」


    太醫捏把額汗,有苦說不出,「微臣、微臣、臣不不不敢,請、請、請太子殿下恕、恕……」


    一口氣斷斷續續,戚北落聽得胸悶,捂著心口忙甩手打發人走,對著王德善道:「你找的什麽太醫?就不會尋個口齒利索的?」


    莫須有的黑鍋當頭砸下,王德善臊眉搭眼,大喊冤枉,「殿下,這……這人是您親自請來的,怨不得奴才啊。」


    周遭的笑聲大了幾分,懷裏的小被團子也跟著震了震。


    戚北落臉色霍然陰沉下來。


    她還有臉笑?要不是因為她,自己至於鬧這麽大笑話?想他英明果敢一世,人人敬畏,奉他為神隻,就隻在她身上栽過跟頭,為她哭為她傻,而且這一傻就是一輩子,真是、真是……


    委屈和羞憤在腔子裏交織翻滾,戚北落撈起小被團子,欲好好揉搓一頓。


    顧慈哼哼唧唧掙紮,探出半顆腦袋,大叫一聲:「北落哥哥!」拉住他的手輕輕搖晃。


    戚北落眼波蕩漾了一瞬,旋即收斂,乜斜著眼冷冷覷她,不為所動。


    顧慈癟了癟嘴,從被子裏頭鑽出來,引著他的手,輕輕覆在自己小腹上,抬眸。


    和煦的光束照在她臉上,膚光勝雪,吹彈可破,一雙杏眼裏漾著潺潺水色,仿佛剛淋過春雨的海棠,清麗無雙。


    「他終於來了。」


    戚北落指尖輕顫,垂眸看去。


    她如今才剛懷孕,肚子平坦得很,什麽也摸不出來。可他好似真摸到了,隔著綿軟絲料,同那個孩子拉了個勾。


    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將來會喚他爹,然後歪歪栽栽,朝他樂嗬嗬跑來的孩子。


    隻屬於他和小姑娘的孩子……


    仿佛羽毛拂過心池,蕩起陣陣漣漪,戚北落胸中溢出一股難言的歡快,再次脹熱眼眶,手順著她腰間繞到她背後,將她擁入懷中。


    「是啊,終於來了。」


    溫熱透過發絲,鑽入襟口,很燙,也很涼。


    今日是他這輩子,第二次為她哭。倘若算上上輩子,那就是第三次。


    而他兩輩子加起來,也就哭過這三迴……


    顧慈記得一清二楚,腔子裏堵著口氣,酸澀又喜悅,展臂圈住他的窄腰,盍眸輕蹭他鬢邊,甜甜笑道:「謝謝你,孩子他爹。」


    耳畔響起一聲嗤笑,戚北落胸膛悶悶震動,側頭在她臉上狠狠啃了口,「也謝謝你,孩子他娘。」


    既然孩子都來了,那他這個做爹的,就該好好為接下來的事做準備。


    抬手一抹臉,他又變迴往日冷峻沉穩的太子爺,對著王德善一本正經地吩咐道:「去,把這附近最好的穩婆都找來,今夜都不許睡,在獵宮裏頭候著,隨時待命,以防太子妃突然胎動生產。」


    停了片刻,他瞥眼旁邊瞠目結舌的太醫,又煞有介事地補充道:「結巴的不要。」


    這才剛懷上,他就想著要生了?


    顧慈抹著眼角,哭笑不得,「這才剛有信兒,你就……」雪腮慢慢泛起霓霞,抿著唇瓣,嬌嗔地剜他一眼,「你也太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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