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走。」


    他筆下的世界裏,應該有兩小無猜的濃濃愛戀,繁花盛開點綴在滬城街巷,百年老店沒有炮火洗禮,依舊昌盛,百姓安居樂業。


    可自他到來之時,一切都翻天覆變。


    他不甘心走,也不想走。


    許祿從兒子決絕的麵龐上猜出端倪,這更讓他憤怒。


    「許汐白我從小沒虧待過你、罰過你……你這會兒不要給我犯渾!今天就算我拖著你走去陝北,也要把你帶走!」


    許汐白一直後退,抓著護欄死不鬆手。


    無奈之下,許祿抬起巴掌狠扇向許汐白的臉。


    打在許汐白肉上,疼在許祿心裏。


    掌心扇下那刻,許祿眼圈濕潤,嗓音沙啞地勸說道:「汐白……算爹爹求你了,咱們就走吧,什麽也不要再想了。」


    許汐白心裏存著三重怨,怎麽忘?


    一是親友背棄之怨,替原身心疼枉費了十幾年的光陰,也為自己感到悲哀。


    二是許氏糖鋪將不復存在,往後,滬城貧苦百姓再沒有許氏和遊老闆這樣的援助,如何熬過寒冬?


    其三,就是他的心。


    剖開了去看,鮮血淋淋,承受不了肖鈺對那女子的寵愛勝過對自己。


    原本搞不清的感情,到自由被歸還時豁然清晰。


    不是因為習慣和熟悉,或是受虐心,隻不過在同一個屋簷下甚至同床共枕,相伴生活了數月之久的男人,他今個才算第一次了解。


    「不……」


    許汐白噙淚,眼圈盈盈道:「就幾盒酥糖,還不了肖爺的情……我留下,替您還。」


    是啊,許祿也覺得好笑。


    肖鈺就問了他要過一樣東西,拿幾盒糖鋪裏的酥糖贈予他,就輕鬆答應下將兒子釋放。


    你說這世上有這麽古怪的人嗎?


    滬城的人沒有幾個不怕他的,也大多對肖鈺感到好奇。


    身材不算魁梧、相貌英俊,管教起人來卻手段粗狠,可真是遇到許氏這種被扣上全城公敵的罪人時,他又留了諸多情麵。


    到最後,你甚至不知道是要憎他,還是謝他。


    見許汐白執迷不悟,許父猶豫再三從門旁拿來條掃帚,在手裏掂量幾下準備往許汐白身上揮去。


    這不打不行了,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被擰掉的掃帚頭掉落下來,砸翻狗食盆,把院裏的黑狗氣得嗷嗷吼叫:「汪!汪、汪——」


    「……爸,你砸爛亞當的碗它會生氣的……」


    「你走不走!許汐白?!」


    「不走。」


    「不走?我抽死你個臭小子!都說我慣著你,才把你溺愛成這樣……」


    亞當見陌生男人不僅冒犯它領地,弄壞它心愛的飯碗,還要欺負給它餵食的少年,唰地一下就助力竄上去!


    「汪!汪汪!——」


    「哎呦……這狗嚇死我了!」許祿被朝他撲來的黑影嚇得一個屁股蹲下去,掃帚撐地,驚魂未定地捂著胸膛。


    幸好有狗鏈拴著,在距離許祿幾步之遙時被迫停下。


    吵鬧了半個時辰,肖鈺冷著臉由正房裏推門而出,緊接著,偏房裏也走來位女子。


    肖鈺與許祿對視:「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帶不走他,我就殺了他。」


    「聽到沒,許汐白你留在這給所有人不痛快,幹嘛呢!爹是不是教過你,無論何時不要意氣用事……」


    「父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我說過的每句話,我自己負責。」


    「兔崽子你說過什麽了……真把自己當個事了,走走、快走!——」


    許汐白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肖鈺那,他不怕死地朝前慢走兩步,唇張張合合,最後問:「您帶她迴來,是因為覺得和母親像嗎……」


    邵管家腿根發軟,眼前已浮現出許汐白被子彈射成篩子的場麵。


    這小子……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膽敢這麽問!


    肖鈺掏出槍,上膛後正對著許汐白。


    「我倒數三個數,你若不滾,就死在這裏。」


    杜鵑欲扯著肖鈺垂下的手臂,可倒數開始。


    「三!——」


    肖鈺臉色發青,憤怒匯聚在指尖,像要把麵前的少年碾成粉末。


    許汐白雙唇緊抿著繼續走向男人。


    「……二、」


    怒極反笑,肖鈺布滿血絲的雙眼睜著,突然直走向那人。


    「一……許汐白,看來你真想死。他不要你,就活不下去了,嗬……那你就去死吧……」


    冰涼鐵皮抵在額中,許汐白唇微動,垂目時眼角滑落一行淚,輕聲道:「對不起,你心很痛吧……都是因為我。」


    許祿驚狀萬分衝上去,拉開許汐白將自己的頭靠在那槍上,苦求道:「阿鈺……不,肖少爺,再給叔叔次機會,我說服他這就帶他離開……」


    那握著槍的手顫巍,低垂下而後又抬起,最後斜著在地麵上落下一彈。


    肖鈺再次對準許汐白的眼睛,用力按動空彈的毛瑟手槍,哢嚓、哢嚓。


    硝煙彌散,彈孔醒目於地麵之上。


    男人偏過頭,將手裏的東西扔進草垛裏,一把揪起連接著少年的鐵鏈那頭,拉向自己。


    「許汐白,我是為了你父親,念及他為滬城做過的善事,不是為你。」


    男人身體裏的血液奔騰不休,恨恨瞪他:「你就是這般無藥可救之人,從不珍惜自己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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