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風的眼眶發紅,江風很大,江慎很用力揮手,不大愛見人的虎牙露出來,很努力的擠出不太好看的笑容。


    商暮秋嗤了一聲,笑江慎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酸話,然後點了下頭揮手,決定一別泯恩仇:「去吧。」


    汽船駛離北灘碼頭的時候,江慎覺得他和商暮秋這輩子應該不會再見了。


    鄰居家哥哥還是哥哥,又或者把煙塞進他嘴裏讓他忍一會兒的商暮秋,應該都不會再見了。


    從踏進榆樹巷的那一天算起,江慎的十三年在這一天結束了。


    商暮秋叫江慎不要恨他,江慎沒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恨他,想了想,又覺得很難不恨他。


    一切都太畸形,家庭、環境,以至於江慎不知道心裏極度的失落究竟是什麽,最後隻能把商暮秋這句話結合起來,決定恨他。


    ——商暮秋說有的東西應該就是存在的。


    至於為什麽,可能是因為商暮秋在江翠蘭不在家的時候給他糖吃,帶他迴家給他做西紅柿雞蛋麵,可能是因為江翠蘭拋下他之後沒有冷眼看他在外麵流浪把他帶迴北灘,可能是因為商暮秋在北灘護了他這麽些年,沒讓他在懵懂中犯罪,早早去吃牢飯。


    可是這些明明都是恩情,為什麽要恨他呢?


    江慎十八歲的時候沒想明白,二十二也想不明白,那種恨過了三年多似乎被時間沉澱了厚度更加濃烈,一見商暮秋就忍不住要逃走,否則就會忍不住更加恨他。


    【作者有話說】


    海星,乞討海星,沒有海星小江慎就要去要飯了555


    第4章 出息了?


    隻有三年,但是三年又好像很久,久到從前打打殺殺的生活有點模糊,就連跟商暮秋的迴憶都有點記不清了。


    商暮秋也確實變了很多,穿著斯文風度的衣服,戴著知識分子一樣的眼鏡,臉上平易近人的笑都是以前很少見到的。


    他好像真的徹底離開了北灘黑暗沒有未來的生活,變成了江慎很陌生的樣子。


    江慎站在街上環顧四周,晏城原來也早就不一樣了,就連北灘的黑店都換了更加文雅的打劫辦法,從前的黑店動不動刀子架在顧客脖子,掏空錢包倒打一耙是家常便飯,現在的黑店笑眯眯說客人打碎的這隻上個星期剛出窯……阿不,剛出土的的茶盞是的。


    原價三百萬,看你也不是故意的,隨便賠個三五千,就當是交朋友,小店證照齊全可開發票。


    商暮秋這個人,從鄰居家的哥哥變成家裏的哥哥,又變成說不清關係的人最後,最後在江慎的人生中徹底失去音訊。


    四麵八方,唯一沒有變化沒有長進的隻有一個人。


    江慎兜兜轉轉,在看了江翠蘭一眼,發現她生活美滿之後,連打擾都沒敢,悻悻然離開南邊迴來晏城,商暮秋不許他迴來的地方,做起了商暮秋不喜歡的事。


    好消息是不再是賭桌上任人宰割的一塊肉,可是被商暮秋蹙著眉心看一眼,他就覺得自己再怎麽也兇狠,也不過是一條商暮秋不要之後流落街頭的喪家之犬。


    有一瞬間,江慎想再看一眼衣冠楚楚的商暮秋,他覺得重新來一次他應該不會還這麽沒出息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先逃走,但他當時沒能爬起來,也沒膽量開門,於是隻能聽著外麵的人笑著要商暮秋掏錢,用很親近的語氣說這是地主之誼,主人家該做的。


    江慎捂著臉狠揉試圖出息一點,眉骨和嘴角的淤青傳來輕微的刺痛,他把腦袋埋進臂彎,愈發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商暮秋。


    徐茂聞說該去逛花圃了,商暮秋毫無停頓說:「好,走。」然後走了。


    就好似沒有發生偶遇江慎這件事一樣。


    江慎後知後覺江湖不見的意思,其實也可以不是真的不見,而是見了就像不認識。


    故地重遊,商暮秋怎麽看重建起來的北灘就能怎麽看重新出現在北灘的江慎,況且晏城是商暮秋長大的地方,江慎卻隻是商暮秋沒有關係的人罷了。


    舌尖重新瀰漫血腥味,這次是真的,江慎不小心咬破了舌頭。


    推開門重新走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買核桃的兩個人身影,劉大鬍子做了虧心事目光閃躲,好半晌也沒聽見江慎說什麽,探頭出大槐樹,發現江慎根本沒看他。


    江慎帶上紋身店的門穿過窄巷子往另一條巷子進去,劉大鬍子放下心,做作地摸了摸自己的仿真絡腮鬍,熱絡地跟下一對情侶顧客開價:「一對隻要九十九,買了就能長長久久,要不要?月老廟裏開過光的!」


    推開同樣吱呀呀的老店門,櫃檯後麵懶洋洋抬起一隻手晃一晃:「沒開門呢,下午三點,先迴吧。」


    江慎不理會,自己從吧檯上摸出一隻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檯麵上喝了一半的牛欄山,老闆不耐煩爬起身:「跟你說了沒開門你……喲,江爺?」狐狸眼彎了一下,促狹地叫江慎的外號然後奪過酒瓶,「給錢了嗎就上手?」


    江慎悶不做聲,端著酒杯仰頭猛灌,喉結劇烈地滾了一下,大半杯白酒便消失在杯裏。


    杯子磕在桌上的時候江慎劇烈咳嗽,眼皮臉頰都被辛辣的烈酒嗆紅了,緊接著是從胸口往上蔓延的大片緋紅,一直到耳後臉頰,直到整個人都變了顏色。


    江慎有點酒精過敏,喝酒很容易上臉,又隨了生母江翠蘭長了一張漂亮臉,天生的白皮膚,曬也曬不黑,再加上虎牙就有點太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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