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燈暈開了一層一層的光圈,直到他再也看不清它的形狀,也分不清它和天花板的區別,反正已經化為了一片刺眼的白。


    有水滴滑進了髮絲與手臂的間隙裏。


    「薑南。」


    岑歸年帶著哽咽的唿喚反而讓薑南停住了腳步。


    薑南想問岑歸年是不是不舒服,可他除了能動動手指扣緊托盤,再說不出一句話。


    沉默的空氣中,帶著啜泣的唿吸聲為心髒的每次搏擊注入了疼痛的感覺,讓心跳變得如此明顯。


    一下一下,像是猛獸在吼叫中撞破桎梏。


    「薑南,你為什麽要這麽欺負我啊?」


    岑歸年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對他的怨惱與控訴,化作了鋒利的釘子倏地紮入了薑南的喉間。


    心髒猛地一縮,無法承受的痛在薑南的胸膛中炸開。


    來自少年人最存粹最熾熱的愛會反覆鞭笞薑南這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薑南啊,你倒底知不知道我很難過啊?」


    從過去到現在,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被辜負被拋棄的愛意在分離的日子裏化為蝕骨焚心的恨意,又在重逢的那一刻重新變迴了熱烈的愛慕和移不開眼的喜歡。


    似乎岑歸年愛上薑南隻需要一瞬間,原諒也是。


    他已經不在乎被拋棄了,但他想要知道倒底為什麽。


    「薑南啊,你為什麽突然不等我了?」


    岑歸年在等薑南的迴答。


    「我……」


    薑南還能說些什麽呢?該說些什麽才對呢?


    為什麽他在岑歸年麵前總是會做錯事?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他這個朋友都說善良好脾氣的好人,隻要一碰上岑歸年就會變得那麽惡劣不堪。


    他不知道岑歸年會難過嗎?他怎麽會不知道。分手當晚的哭泣抽噎,不知背後藏了多少熱淚的哀求信息,還有蹲在小樓下麵的身影……他得多混蛋才能視而不見。


    鵬城正是驟雨的時候。


    岑歸年能接受薑南再也不願意迴到那個出租屋裏,他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不就是蹲到腿麻了往後栽了下嘛,他又不疼。


    可他不能接受薑南連自己住了多年的家也一同拋棄了,這次他學聰明了,蹲到累了的時候就靠著牆站起來,他又從白天站到了深夜。


    路過的居民用看瘋子的表情看他,把他當成了危險人物繞著他走,他逗留了太久,最後被保安請出了小區。


    那兩天的雨都好大啊,薑南所有的蹤跡都被沖刷得一幹二淨。


    薑南太久沒有說話了,岑歸年在無聲中感到了眼皮逐漸變重,陷進了虛幻與現實的交織夢中。


    他昏昏欲睡,嘴皮動了動,發出了囈語。


    「薑南,你別生氣了,過段時間我們去看三角梅好不好?」


    「薑南,我還有個驚喜沒和你說……」


    「薑南,雨下得好大啊,你什麽時候迴家啊?」


    薑南早在岑歸年說出第一句話就被扼住了脖頸,他體會到了瀕臨窒息的感覺,鼻息漸漸急促。


    一聲悲泣從唇間溢出,颳得喉嚨幹疼。


    像是打開了全身的機關,薑南終於能動了,隻不過控製不了渾身的發抖。


    放薑湯的托盤半掉半放到床邊櫃上,發出了聲沉悶的撞擊聲。


    這點動靜又讓岑歸年半睜開了眼,不過他當成了夢。


    「我……」薑南的話剛出口就啞了,艱澀地吞咽了一下才讓聲音好了些,「你先喝個薑湯,不然明天會頭疼。」


    岑歸年這次很聽話就起身捧著碗吞完了辛辣的薑湯,把碗還給薑南又倒了迴去。


    他離睡著就差臨門一腳了,嘴巴也不再聽他的話,即使張了張也沒發出聲音。


    可他將薑南的手指緊攥在手中,不安到好似下一秒就要驚醒。


    薑南懂了他的意思,他反握住了岑歸年的手。


    「我不會走的。」


    作為讓岑歸年酗酒流淚的始作俑者,薑南似乎沒資格這麽承諾。


    岑歸年太困了,否則他肯定會逼著薑南用點什麽在意的東西來發誓才能真正放下心,畢竟他對薑南的信任早就告急了。


    可惜他太困了。


    「晚安。」


    他在被薑南用指腹摩挲手背的舒服和安心中沉沉睡去。


    薑南在他的床邊坐了很久,刻意壓低的哭泣聲並未驚醒這個熟睡的夜晚。


    第36章 葡萄成熟時(5)


    「哥,你不用專門過來守著我的,鄭醫生都說了我沒什麽大事,等檢測報告都出來了,他確認完我就可以出院了。」


    「你大半夜還跑迴醫院,都沒怎麽睡吧?」


    不是沒怎麽睡,是壓根沒睡。


    昨天薑南失魂落魄的樣子讓薑汀實在看不過眼,吃完晚飯沒多久她就把薑南「轟」迴家了。


    「我自己在這兒也行,你待在這裏我睡覺都不自在了。」


    當然,要是薑南肯聽她的話放下心來那他就不是薑南了。


    他打定了主意,瞥了眼已經停雨的窗外,對病床上的薑汀說:「我迴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就來,再給你帶一套換洗的過來。」


    薑南對自己的話倒是說到做到。


    他在岑歸年的床頭坐到了零點,等岑歸年唿吸趨於平穩,已經完全睡熟後他才從房間裏退出來,拿了套自己的衣服又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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