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精準地觸碰到了唐水星的逆鱗。


    他不懂展小曦一個狗屁不通的外人憑什麽一副撥亂反正的語氣來管他的家事。


    這麽多年,他自認為,至少是自認為,他是唐家唯一願意給喬瑾煜彌補機會的人。


    不像他爹媽那樣冷暴力對待喬瑾煜,不像他那個活死人哥哥一樣用自殘折磨喬瑾煜。他是心存善意,知道喬瑾煜自覺虧欠好心給他彌補機會的人。


    指派他做事也是好心順他的意,讓他能夠好過一點點。


    現在卻有人口口聲聲問他憑什麽。


    「你想知道憑什麽是吧?」唐水星要瘋了,冷笑道,「姓喬的這輩子估計也難說出口,我來告訴你憑什麽……」


    喬瑾煜再次伸手,試圖把手機奪走。


    「不要聽。」意識到唐水星接下來要說什麽,酒一下子醒透了,他近乎祈求,「他瘋了,你不要聽他的。」


    展小曦不跟他搶手機。


    他踮腳壓上了喬瑾煜的唇,止住了對方的動作,也堵住了對方的話。


    唐水星終於還是把那些瘋話淋漓盡致地喊了出來——


    「憑他聖母心泛濫收不了場,拉我哥給他做墊背!憑他讓我哥摔斷了腿,害我們全家這十年一直活在煉獄裏!姓展的我才要問問你憑什麽,你憑什麽替他做主?你憑什麽妄想拉著他逃脫懲罰?我告訴你,這都是他應得的!從我哥摔傷那天起,他喬瑾煜這輩子就註定被萬箭穿心淩遲到死,是他活該!」


    喬瑾煜認命地閉上了眼,第一次覺得唐水星的聲音這樣刺耳。


    他肩膀顫抖,感覺到自己被展小曦緩慢地從身邊推開。


    可是展小曦僅僅隻是留出了說話的間隙,就沒再繼續動作。


    展小曦偏開臉。他聽出是哪句話戳著了唐水星的瘋**穴,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我好像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沒教養了。」


    他氣定神閑地把「沒教養」三個字重重地又念了一遍。


    展小曦的邏輯清晰明了,讓那些複雜的多邊關係變得簡單分明——


    「就算他跟你哥有什麽糾葛,那也是你哥和他之間的事。」


    「就算你家人因為你哥的事忽略了你,那也是你家人處事不周。」


    「他和你之間不存在虧欠關係,輪不到你越俎代庖審判他。」


    叫的車恰好到了,展小曦沒再理會唐水星的糾纏,掛斷了電話。


    他很清楚怎麽樣可以把唐水星這樣嬌氣慣了的人徹底氣炸。


    說完了自己想說的,不去聽對方想說的。就足夠了。


    司機打過來,問展小曦在哪上車。


    展小曦報了位置,很快看到尾號18v6的黑色車輛駛來。


    他把手機還給喬瑾煜,問他,「自己走?」


    喬瑾煜搖頭,「腿軟,你扶我。」


    展小曦撇開臉無語地笑,在他腿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裝什麽裝,」他命令,「自己走。」


    喬錦煜醉著的時候說不想迴家,展小曦記在心裏,沒有勉強他,報了自家的地址。


    客廳的大燈打開,強光照下來,喬瑾煜的酒完全醒了,頭很疼,腦袋很亂,各種思緒烏泱泱地繳成一團。


    他想說點什麽探一探展小曦的態度,看展小曦一言不發地倒水端水,總感覺壓著火氣似的,他內心其實很慌。


    「展哥好兇。」想了想,他說。


    展小曦忙碌的間隙迴過臉來瞪他。


    「現在真的是展哥罩著我了。」喬瑾煜又說。


    「所以呢?」展小曦把調好的蜂蜜水給他,恨鐵不成鋼地問,「我倒是想問你,為什麽要那麽慫?為什麽不可以自己懟迴去?」


    打散了沉默,喬瑾煜不再故作玩笑。為什麽呢?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大抵是因為問心有愧吧。」


    展小曦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語氣輕緩了很多。


    「他哥哥的事情,真的是因為你……」他察覺到喬瑾煜手指蜷縮了下,不忍心問下去。


    喬瑾煜卻向他看了過來,坦誠地告訴他,「我沒有跟人講過,也不確定,你聽完會怎麽看我,不確定我講完會不會後悔。但我現在想要把我所經歷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你願意聽嗎?」


    展小曦望進他的眼底,那裏麵湧動著波濤,不安來的濃烈,情緒翻湧。


    可他依然選擇了麵對。


    於是展小曦決定陪他一起麵對。他點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定,「我說過的,我隨時可以是你的聽眾,隨時。」


    從未想過要對人訴說,開口顯得很艱澀。


    喬瑾煜理了理該從哪裏說起。


    該從哪裏說起呢……


    就從那個一直不敢對展小曦說起的孤兒馮雪說起吧。


    「第一次見到馮雪,是在f大的迎新典禮上。那時阿彥是學生會長,和我一起負責新生報到的事情……」……


    那是個不算很長的故事,卻因為沉重,顯得無比冗長。


    故事末尾,喬瑾煜說到了自己的家境——


    「我從小理解能力就強,可是有次看到一本書上說,孩子是父母愛情的結晶,我卻完全不能理解。」


    「我是父母彼此報復的過程中不幸釀成的苦果。」他說,「我一直努力地生活,機械地努力,因為不被抱以期待,所以努力得毫無方向,按部就班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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