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丞堅信自己沒有做錯,是展小曦這樣的天性,逼迫陸雪丞不得不在他身旁紮起荊棘藩籬。


    這層屏障幾乎是伴隨著展小曦而生,雖然時常會刺痛他自己,但是由於構建它的年代久遠到無法追溯,展小曦不敢懷疑它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從來也沒想過可以逃出去。


    陸雪丞靠著這層屏障困住展小曦,掌控了展小曦二十多年,從來運籌帷幄。


    這是第一次,他體嚐到了展小曦的無措和無力。


    練習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唐水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一直等到展小曦走遠了才進來。


    喬瑾煜不會無緣無故地找他尬聊一場。


    唐水星明白去上海前的那一次夜談,是喬瑾煜對他溫和的警告。


    他在告訴唐水星:從此往後,我對你的縱容再不是沒有下限的了。


    他有了不可碰觸的底線。提醒唐水星不要再對展小曦做出格的事,他不會繼續縱容。


    唐水星對於喬瑾煜的感情很複雜,他不覺得唐哲彥的悲劇是喬瑾煜一個人的錯,唐哲彥出事那年他還不滿十歲,之後十年光景,喬瑾煜是唯一給他溫暖嗬護的人。


    歲月潛移默化地遷移,唐水星漸漸地將喬瑾煜看成了比家人還要重要的存在。


    之所以對喬瑾煜任性,是清楚喬瑾煜會溺愛他。


    倘若他不再那樣溺愛縱容自己,唐水星心裏酸楚難過,卻也知道收斂,不會再那樣任性妄為。


    他並不畏懼喬瑾煜,卻也不想得罪他,不想破壞這份生命裏少有的真摯溫暖。


    唐水星冷冰冰地欣賞陸雪丞垂頭喪氣的樣子。


    顯而易見的,陸雪丞這次真的失了陣腳,頹喪得無可掩飾。


    唐水星感覺很爽,挨在他身邊坐下,拿走了他手裏捧著的涼粥。


    陸雪丞瞬間迴魂,一把將粥捧了迴來,眼睛找不到方向,尋覓了很久才找到粥勺,一勺勺地舀起冷掉的粥,機械地往嘴裏送。


    唐水星撇著嘴看他好笑的摸樣,落井下石地說,「何必呢,熱的時候丟在一邊不喝,冷透了又捨不得丟。」賤不賤啊。


    「沒有冷透。」陸雪丞固執地否認。


    「很少見展小曦帶耳釘哎,你注意到了嗎?」唐水星問。


    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麽刺眼。


    「他改變好大哎,」唐水星笑笑地說,「脫胎換骨的感覺。」


    「可是他帶的耳釘是雪花款。」陸雪丞恨恨地看過來。


    「雪……」唐水星起先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隨著他重複了一個字才反應過來。……


    論一個渣男可以普信到什麽地步。


    「哦,」唐水星點點頭,笑意愈深,「那不是更糟糕。」


    「你什麽意思。」陸雪丞已經壓不住兇狠,質問唐水星。


    「說明他現在連避諱都不避諱了啊,覺得好看就選了,根本沒想過與你有關無關。」


    唐水星慢悠悠地說。


    第39章 金魚哥哥


    展小曦從訓練室離開,初秋金亮亮的陽光照在臉上。


    他閉眼,緩慢仰頭,感受清涼的輕風拂過麵龐。從未有過的輕鬆,在於對一件事放下執念後的清明。


    風裏不知裹挾著什麽花的香味,仰頭去找,卻並不見花。


    不比春花爛漫,不似夏花繁複。


    細碎的花朵擠擠挨挨地隱於尚未落去的密葉之中,靜逸地散發著涼如水的香。


    是獨屬於秋天的味道。


    像情感成熟後第一次用心體償的滋養心脾的愛情,潤物無聲地把人包裹進一個濃情蜜意的世界,幸福來得安穩又踏實。


    關於「初戀」二字,究竟該如何定義?


    第一次被某人吸引?第一次紅著臉龐告白?


    第一次於喧鬧之中悄悄然勾起某人的手指,小小的接觸傳達暗戳戳的甜蜜?


    還是第一次心潮彭拜,與某人生澀又焦躁地共同探索成人之法。


    展小曦抿了下唇角,推翻了那一切。都不是。


    如果有初戀,應該發生在秋天。


    發生在一個成熟的季節,發生於兩個懂愛、會愛、敢愛的人之間。


    不是心潮澎湃難以自製的激情一刻,不是基於某張麵容恰合眼緣的見色生意。


    是兩個跌跌撞撞千瘡百孔的靈魂,在重新振作起來的瞬間,恰好目光相接的一眼萬年。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陸雪丞這片枯葉糊著展小曦的雙眸二十餘年,而今被揭去,哪怕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朦朧的光暈在眼前亮起。


    原來真正的希望,是暫時看不到進取的方向,內心也會飽脹著血液強健地跳動,也能感知到未來的自己將在某某處閃閃發亮。


    展小曦說不清楚自己對於陸雪丞的感情究竟是從哪分哪秒開始消耗殆盡的,但他確定它們是消耗盡了的。


    以至於他竟在憤恨過後飛快地感到幾分慶幸,慶幸陸雪丞是這樣一個極端的個性。


    壞到透骨才好,不至於讓心存良善的身邊人抱有留戀及幻想,拖泥帶水地延續並不舒服的關係。


    從訓練室出來的時候展小曦餘光瞥見了唐水星。


    從前,在所有人看來,那是橫刀奪愛,生生奪去展小曦捧在手上的安穩幸福的人。


    展小曦對他卻生不出什麽恨意,充其量是不願意接觸而已。


    他始終執拗地認為,野花再艷再誘人,也隻是偏安一隅的美景。可恨的始終是那隻禁不住誘惑而探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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