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將錯就錯地認下自己就是想利用他加深對唐水星的刺激,還有什麽理由解釋自己想要進一步靠近他的動機。


    這不光彩,甚至算得上陰暗,喬瑾煜什麽都知道。


    可他需要這樣一個合理接近展小曦的身份,別無他選。


    「鄒媽媽告訴我,陸雪丞和我都是出生就被遺棄了的。」


    展小曦沒有在意他那句有頭無尾的低喃,問喬瑾煜,「我可不可以喝一點點酒?」


    喬瑾煜起身去看酒架,「燒酒還是果酒?」


    「烈一點的。」展小曦說。


    喬瑾煜便給他拿了52度的老窖,在餐廚區下邊的櫃子取了酒杯,替他斟好酒,給自己倒上白水,輕碰了下那隻精巧的白酒杯,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對不起」。


    「你要開車嘛,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展小曦笑著與他碰杯,仰頭把酒幹了,辣得「嘶」了一聲。


    他豪爽地擦了擦嘴唇,自顧自地把杯子重新滿上,接著說剛剛沒說完的話,「陸雪丞和我都是很小就被丟棄在院所附近,被護工發現的,對家人沒有任何記憶。」


    「小虎不是。」


    「小虎的腿,」展小曦又燜了一杯酒,嗆得停了停才說,「是在很小的時候發高燒沒有及時治療,神經係統損傷引起的。」


    「他當時六歲多,家裏湊不出錢給他治,也不願意養一個他們眼中的殘廢,就趁著年輕抓緊又要了一個。」


    「二胎男孩落地,小虎就被丟掉了。」展小曦說,「七歲多了,什麽都記得,從父母二次備孕開始,經歷了一年多的思想折磨,在親弟弟出生歡天喜地的氛圍中,清清醒醒地被自己的親人拋棄掉。」


    「我不知道是陸雪丞和我這樣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溫暖的人更可悲,還是小虎那樣……短暫得到過親情,什麽都記得的人更可悲。」


    「可我始終是覺得,相較於我們這樣連親生父母長什麽模樣都不清楚的人而言,小虎傷得更深,活得也更痛。」


    他又倒酒,像是刻意想把自己灌醉。喬瑾煜沒有製止他,安靜地聽他講述那些沉重的心事。


    「我對唐水星動手不是因為不把你放在眼裏,是因為在我的世界裏,什麽玩笑都開得,小虎的腿說不得。」展小曦遲來地向他解釋,「可他偏偏犯了這個禁忌。」


    「為什麽突然解釋起這些。」喬瑾煜問他。


    「他對你挺重要的吧,你沒看到也就罷了,你在場,我就覺得無論如何都該解釋一下,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展小曦說,「那天我看到你攬他上車了,心疼壞了吧。」


    喬瑾煜把目光錯開,有那麽一瞬間也很想飲一杯酒,感受咽喉被燙開的刺痛。


    「不是你想的那種重要。」他終於還是沒控製住,低喃道。


    展小曦笑了笑,可能是有點醉了,不太在意地點頭,「我在乎的人很少,陸雪丞算一個,遠在天國的鄒媽媽算一個,小虎算一個。」


    「因為少,所以格外懂得那種寧願自己受傷也要護住在乎的人的感覺。你別看我平常不聲不響的,瘋起來普通人根本壓不住。」


    「那天我其實留了手,不然唐水星現在還在家裏躺著。」


    他話變多,邏輯也開始混亂,失去了理智的掩飾,比平時更加實誠。


    喬瑾煜清楚他在乎的人不包括萍水相逢的自己,聽他這樣直白地講出來,還是覺得難受。


    他勸自己不要表現出來,笑笑地接話,「在家躺著對他這種廢寢忘食的人來說也不算壞事啊。」


    「他這麽刻苦的嗎?」展小曦傻乎乎地問,「看不出來他是這樣的個性……」


    「他不刻苦。」喬瑾煜搖頭,「他是把那四個字兒拆開來做的。」


    展小曦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廢。寢。忘。食。」喬瑾煜說,「渾身頹廢,走哪躺哪,沒心沒肺,混吃等死。」


    展小曦思維遲鈍,愣了兩三秒,忽而笑得直拍桌子,單腿誇張地踱著地板,「我好賴也算個語言工作者,這詞兒是這麽用的嗎哈哈哈哈哈……」


    喬瑾煜便也笑,笑意卻隻是浮在唇角。


    靠近你的藉口不夠光彩,深層原因更是自私卑鄙。


    好在我能讓你開心,多一刻是一刻。


    展小曦酒量出人意料的好,可整瓶酒這麽倉促地猛灌下去,也是明顯地醉了。


    展小曦醉到理智脫籠的同時,喬瑾煜渾身強撐的淡然也破碎了。


    壓不住翻湧的情緒,他磕了支煙出來,對展小曦說,「我出去一下。」


    展小曦眯著眼睛趴在桌子上,像隻慵懶的貓,擺擺手由他去。


    喬瑾煜靠在店門口側身立著,餘光可以照顧到展小曦。


    世界無處不存在辯證論,母胎單身很容易活成滿口戀愛經的情感導師,一輩子一事無成的廢人對成功學的理解往往比普通人更深刻。


    久病既然可以成醫,醫者做久了,難免不會染病。


    他攏住火苗點起煙,望著蒼涼的街巷糊塗地想,當一個理智的瘋子波瀾不驚地動了心,後果會不會比陸雪丞那種神經病更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他出來的時間太久,展小曦晃蕩著站起了身。


    喬瑾煜掐滅了煙返迴去扶他,他便攬住了喬瑾煜的脖頸順勢依附上了對方。


    喬瑾煜僵了僵,不動聲色地扶穩了他,同時拉開了一點距離,問他是不是想去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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