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瑟縮地跟在男人身後,才剛走出玉淩宮,就被徐國師請上轎輦。


    沒錯,宋葬一個人坐八抬大轎,徐國師在轎輦下麵跟著走路。


    黏膩潮濕的癡迷目光死死糾纏在他身上,一點一點描摹著宋葬稍顯淩亂的黑髮,漂亮精緻的下頜線條,不安顫抖的濕潤睫毛,洇出一抹紅暈的眼尾……


    越是凝視下去,他的唿吸越是沉重,好似暗處伺機而動的陰暗怪物,比四角宮牆外大片的血紅晚霞還要更加引人注目,令宋葬根本難以忽視。


    而負責抬轎的八名宮侍,全是死人,沒有一絲唿吸,沉重步伐卻在狹窄宮道上拖拽,共奏著刻板而富有規律的死寂迴音。


    這場景著實有些荒誕,宋葬不敢作聲,但其實他今兒喝酒喝得太多,活躍的大腦格外興奮。


    越是興奮,他就越想扮演孱弱無助、備受欺淩的小可憐。


    轎輦一路通向觀星台,足足有十米多高的石磚塔樓,在這個時代堪稱壯闊恢宏。


    宋葬依然不需要下轎,他被殭屍們抬著從樓梯緩步向上,漸漸沒入黑暗的塔樓之內。


    寧焰偷偷摸摸跟了上來,站在塔樓之下,正欲尾隨而上,卻聽見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從周圍快速逼近。


    浩浩蕩蕩的殭屍將他包圍,足有將近三十餘人。


    他們都穿著最為簡樸的宮侍衣裝,有人被扒了半張麵皮,露出猙獰的血紅牙床,有人缺胳膊少腿,森森白骨格外晃眼。


    為首的活死人太監,兩眼空洞地盯著寧焰,呆板道:「國師有令,即刻封閉觀星台,無宣不得入內。違者,殺無赦。」


    「無赦你全家!」


    寧焰後退一步,直接破口大罵。他還算謹慎,沒敢直接上手打架,而是打開殷無雪準備的辟邪符籙。


    一陣金光閃過,寧焰神清氣爽,活死人們卻毫髮無傷,巍然不動。


    這些殭屍居然不是邪祟?


    寧焰試探著狠狠擊出一拳,將為首的太監腦袋當成西瓜打爆。幾團肉紅色的細長線蟲,順著殭屍的斷頸之處向外逃竄,鑽入地磚縫隙。


    「嘶,又是蠱蟲……」


    鎮北軍再厲害也打不過這群變態東西,還好玩家提前進宮探了探底細。


    他被噁心得頭皮發麻,而猶如提線木偶的活死人們,也開始紛紛朝他聚攏而來。


    不怕疼不怕死,還格外皮糙肉厚,有幾個傢夥斷了頭也能繼續展開攻擊,性子兇猛的蠱蟲還試圖鑽進寧焰的眼睛鼻子裏……實在是極難對付。


    寧焰被纏著陷入苦戰,發現其中不少宮人都曾被粗劣改造過,算是被廢物利用的半成品,留在皇宮裏端茶倒水,處理雜務。


    改造成功的,恐怕都被分配去捕獵鮫人了。


    徐國師這個喪心病狂的科學怪人,還真有幾分本事。


    沉默而激烈的打鬥持續了足足一炷香,寧焰終於等來幫手。


    寧燃從高聳的宮牆之上輕盈跳下,一腳就把從背後突襲寧焰的活死人踢飛出去。


    「這裏什麽情況?」寧燃拔出佩劍,與寧焰背靠著背,「外邊的遊行結束了,鮫人部隊已經潛伏完畢,鎮北軍也在路上,沒大問題。」


    寧焰的壓力驟然減輕,對著觀星台揚了揚下巴,小聲吐槽:「宋宋太過貌美,被那變態徐國師看上了,八抬大轎送到觀星台一起看落日。


    「我打了老半天殭屍,他倆還藏在裏麵沒出來,就問你這事兒離譜不離譜。」


    寧燃挑眉:「正好趁宋葬能拖著他,咱們趕緊去冷宮轉轉?」


    「不是,這怎麽行!你不怕宋宋被欺負啊?」


    「殷臣敢讓宋葬離開自己的視線,就說明徐國師絕無可能傷他性命,」寧燃無語,「這麽簡單的道理,你硬是沒懂?」


    「啊?噢……」寧焰陷入沉思。


    沒錯,徐國師當然不會傷害宋葬。


    但他也確實是個變態。


    直到進入黑暗的塔樓內部,宋葬才悚然驚覺,徐國師的眼睛有些古怪。


    那雙狹長眸子竟在暗色裏閃著幽光,猩紅光芒濕漉漉地黏在他臉上,像極了冷血動物的冰涼豎瞳。


    「我的雙瞳,由狸奴與毒蛇的縫合品改造而成,可在夜間視物。若你不喜歡,我也能換上一雙更漂亮的眼睛。」


    徐國師似是能看穿他的心思,冷不丁輕聲開口,細心解釋。


    宋葬嚇得渾身一顫,驚惶嗓音裹著濃濃的哭腔:「你想對我做什麽?」


    徐國師微微抬手,頃刻便讓活死人們停下步伐。


    隨即他驀然湊近一步,在黑暗裏貪婪地盯著宋葬的淚珠,壓著翻湧心緒,克製地啞聲說:「首先,請你記住,我叫徐命。」


    「……我記住了。」


    宋葬想,他還挺有禮貌。


    徐命的唿吸重了幾分,當即得寸進尺:「喚我的名字,多說幾次。」


    「徐命,徐命,徐命。你想對我做什麽?」宋葬乖乖說完,已是眼眶通紅,可憐無助地懇求,「求求你,不要殺我。」


    徐國師輕撫右耳,發出一聲饜足舒適的低喘。


    他抑製著興奮時努力壓低的嗓音,在某一瞬間竟然也像極了殷臣,好似刻意模仿練習了許久的成果。


    宋葬心底升起一陣惡寒。他見過很多變態的人,但變態到這種程度的,屬實罕見。


    徐命自顧自緩了會兒,才抬手讓活死人繼續抬轎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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