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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找遍所有的屋子,都沒有找到小妹。


    隻是不久之前還覆滿塵埃的屋子裏,但現在卻已煥然一新。


    我一邊流淚,一邊拚命的叫喊著小妹!


    白衣擔心我精神出現錯覺,勸我說:“他們都走了,都不在了!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但我明明是聽到了,也看到了,怎麽可能不在了呢?


    我哭著喊:“小妹!小妹,你在哪裏?為什麽不肯出來見我?”


    白衣隻得搖頭歎息。


    他抬頭望著天邊。


    那一刻,分明有晶瑩的淚光在他眼眶裏閃爍。


    他忍著不讓淚流,輕輕說:“哥哥,小妹或許早已投胎了!”


    我不覺一愕。


    心裏頭陡然一陣刺痛!


    白衣說的是。


    小妹灰飛煙滅不能投胎,但未央卻可以。


    我雖然多麽希望小妹能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但我更希望她是真的投胎去了。


    一如再世人,希望她能投胎到好人家。


    可是我卻忽然想了起來。


    記得未央曾經說過,鬼界和人界沒有什麽區別,永遠不會有公平,不會有大同。


    她寧願為鬼,也不願為人。


    我渾身都在顫栗。


    我跟白衣說,讓他在外麵等我。


    我隻想在走前,再在家裏靜靜的坐一坐。


    哪怕隻是片刻,我試圖尋求著那份漸漸遺失的慰懷。


    白衣望著我,什麽也沒有說,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


    來到那座顏家最高的閣樓窗前,我終於在窗前的桌上,看到了一曳紙箋。


    上頭一筆娟秀的字跡迎麵展現:


    二姐,不要找我。


    你一心去尋找杜姐姐吧。


    她需要我們。


    多待一刻,她便多受一份苦。


    家裏,你不要擔心。


    我永遠為你守候。


    哪怕苦候輪迴,我都會為你存在。


    我最愛的二姐!


    看到這裏,我心如刀割。


    字跡秀麗,宛如小妹嬌顏。


    字裏行間,一如哀傷。


    小妹曾說,我寧願化著家門前那池子裏的一葉荷花,哪怕你迴來迷路了,隻要看到了荷花就像是看到了家。


    這就是我的小妹,她寧為魂飛魄散,也要為我甘守源泉。


    而如今的未央,她承載著小妹的身體,卻同樣以小妹的信念為我苦苦守候。


    亦如我迷茫在這混沌的世界裏,而不至於偏離了家的蹤跡,同樣給予我永世的溫暖,從此不再孤獨!


    捧著那曳紙箋,我卻哭不出來。


    但朱顏已如血豔。


    我悲傷逆流成河,歎息!


    未央,我的小妹,你又何苦如此?!


    天色不知不覺中暗淡了下來。


    一陣風起,雨絲飄落。


    白衣站在雨中,癡癡的等待著。


    他的目光遠眺著天邊,不知道是否在想著什麽。


    我這是第二次看到他以這樣的一幅姿態呈現出一種脫世的孤獨。


    但我心中更見於溫馨。


    情如兄弟,莫出如此。


    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待我,但我隻不過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若然他知道,會否介懷?


    我望著他已被雨淋濕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絲忐忑和歉意。


    沉默了良久,我終於走了出去。


    離別,終究割裂了我的視線。


    我不再迴頭,隻對白衣輕輕的說:“走吧!”


    白衣在我後麵,想說什麽,卻又沒有說出來。


    雨中,馬車緩緩而行。


    車輪的轍印,在雨霧中綿延。


    白衣在後,一馬蹄花。


    我早已習慣了坐馬車。


    白衣還曾為此笑我,說:“一個大老爺們兒,成天坐著個馬車成什麽樣子?搞得跟見不得陽光的娘們兒似的。我看你還不如跟兄弟我,策馬揚鞭,一去千裏共……”


    千裏共什麽,他卻沒有說完。


    那時,我臆想悱惻。


    千裏一去,共嬋娟。


    他卻對我說這樣的話,這讓我心頭一痛。


    誠如當年的我和杜三娘。


    又是何其的相似。


    難道,他與我一般,偏激於一心?


    但我又覺得不是。


    而此時,心已亂。


    這時,白衣忽然在外麵問我:“這是要去哪裏?”


    我挑起簾子一角,瞥見他的白衣已被雨淋透。


    我說:“兄弟,淋著雨不好,還是進來坐坐吧!”


    白衣搖頭,笑說:“好久沒有這麽淋雨了。懷想當年,打馬揚鞭,一去千裏,那是何等的暢快淋漓!”


    我不禁嗤然一笑。


    他這話過於江湖正道,多了老成,而他卻比我還小。


    這便是少年心性,總會憶想當年。


    我隻得由他,便說:“就這麽走吧。過了今天,便以四海為家!”


    白衣神色一喜,說:“這正是我當年看到的你!”


    我一時沒聽得明白。


    白衣瞥了瞥我,見我不曾留意,便輕輕籲了口氣。


    這一夜,終於就在我的生命中平緩的過了。


    一切風平浪靜。


    第二天,太陽出來的時候,我遙望東方,說:“三娘,你等著我,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尋找到你!”


    而這一天,距離今年的七夕,愈發的近在眼前。


    我帶著白衣和何在輾轉於山野之間,但見著風水墓地,便起夜挖掘。


    做著這盜墓的事,我多於愧責。


    但我也沒有辦法。


    該死的蛇妖用桃花咒,將杜三娘變成一個活死人,藏在世間任何一個墓裏。


    他一心不讓我找到。


    他一心要我後悔。


    但我知道,縱是刀山火海的葬送,我也不會後悔。


    我想。


    該死的蛇妖,你想讓我後悔,那是自欺欺人。


    我咬了咬牙,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哪怕今年的七夕仍然沒能找到杜三娘,我會再堅持到下一個,甚至是下下一個七夕。


    哪怕,更多於一輩子。


    這一日,來到一個集鎮。


    何在拿著盜墓來的金銀去做慈善事去了。


    我始終堅持著這這份師傅墓神傳承的大愛,這讓我在盜墓的時候,便少了一份罪惡感。


    哪怕在別人眼裏,這麽做會成為一種自我安慰的可笑之處,但至少讓我覺得心安。


    更有一種愉悅感。


    何在也說,做著善事,這心也感動了不少。


    他流浪的時候,見得多了這世間冷暖,也連同自己的心變得宛如麻木不仁。


    可自從讓他做多了善事,這人心感化,終究讓他又迴到了人之初性本善的出如。


    可見,世間多惡,唯善心可在,才成就人間愛!


    等到何在迴來,他卻帶迴一個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消息。


    這便是關於皇帝新招駙馬的事情。


    我不覺想起天師京末雲。


    他終究要成為了駙馬,並決定於七夕之日與公主舉行婚禮。


    這是多大的好事,皇帝下詔舉國同慶!


    隻是我記得,京末雲曾笑話我說,公主相貌極為醜陋。


    如今,他若麵對,該是如何感覺。


    我想著不覺好笑。


    血紅衣要帶著他迴京時,他嚇得落荒而逃,沒想到還是沒能逃脫。


    那一刻,他怕是死了的心都有了。


    隻是,他絕對不會想到,公主不醜。


    因為血紅衣也說過,公主不但不醜,反而還有著出脫的美貌。


    她說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隻是想到京末雲等到揭開公主的紅蓋頭的時候,會是一個如何驚訝的表情,怕是有些玩味了。


    白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倒是長鬆了一口氣,就好像當時逃避公主的是他一樣。


    但我知道,他的心裏在想著什麽。


    這一忽間,我的心情異常的沉重和矛盾。


    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是一種什麽結果,但我更不想讓他為此受到傷害。


    天又再一次黑了下來。


    坐在窗前,我想起杜三娘,不知不覺又唱起了那首貫穿著我前世今生的歌。


    那一刻,風轉流雲,


    遮擋了豔陽的晴天。


    沒落在竹林深處,


    宛如那一壁輕煙,


    舞動著歲月流連的笙歌,


    可有你往生徘徊的身影?


    若然你去得遠了,


    我將終無止點的追隨,


    哪怕苦生無望,


    看似繁華落盡,


    也須教尋求永生的夢蝶。


    歌聲透過窗子,透過窗外潔白得有些幽冷的月色,沉沒在茫茫無邊的天地間。


    荒草叢裏的鳴蟲漸漸停止了囂叫,窗外卻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


    我推開窗子,看見白衣正站在屋簷下的轉角。


    月色灑落在他身上,一身白衣如雪!


    我說:“夜深了,你還沒睡?”


    白衣說:“夜深的時候,總有睡不著的人!”


    我笑了笑,有些苦澀。


    他又說:“每當你唱起這首歌的時候,我煩躁不安的心似乎總會變得無比的安靜!”


    我不覺一愣。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後麵是不是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這句話如果用在一對戀人身上,那就是“那是因為有你的存在”。


    但我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管白衣是否知道了我的身份,哪怕我也有著些許的懷疑。


    雖然我與杜三娘的情義,在世人眼裏,無異於妖孽。


    可白衣與我,存留著的,也隻能是彼此間這些天生死與共所擁有的那一份情誼,再無其他!


    或許,在白衣的心中,似乎早已逾越了這份情感。


    但我知道,人生路上,執子之手,卻非他存留。


    所以為了避免我們之間處於尷尬,也為了保留這份難得的情誼,我思慮再三,決定等過了今晚,我就會與他分道揚鑣。


    哪知,我還沒有說出來。


    白衣卻忽然說:“離七夕隻有幾天了!”


    我心頭一痛!


    這種尋求中的等待,等待中的煎熬,我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七夕,結果都在痛苦不堪的結局中輪迴。


    哪怕一次又一次,但我始終執著如一,絕不會放棄。


    白衣迴過身來,望著我。


    他的臉在月色的陰影中,我能感覺到一種無比的哀傷。


    但我隻能裝得一無所知,甚至一絲絲的愧疚和不安都不能表露出來。


    他望著我,終於歎了口氣,說:“我知道,過了今晚,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你我從此各奔東西。但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我無法去正視他的眼神,隻得說:“你說吧!”


    白衣說:“讓我幫你最後一次,找到杜姐姐!可好?”


    我終究是感動的,抬起頭來,說:“謝謝你!”


    除了這三個字,我已無法表達我對他的謝意。


    就是這麽一個人,就這麽奇奇怪怪的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不明不白的給予我最大的幫助。


    就這份情,足以讓我感念一生。


    也許,這就是別人說的那種江湖邂逅的緣分吧!


    直到此刻,我才深深的體會到,這人生最刻骨銘心的溫馨。


    但我依然不著痕跡。


    白衣卻輕巧的笑了笑。


    然後,他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轉角。


    他去的時候,我似乎還聽到了他在輕輕的唱著一首歌。


    唱的居然就是我教給小妹的歌:


    …………


    若然你去得遠了,


    我將終無止點的追隨,


    哪怕苦生無望,


    看似繁華落盡,


    也須教尋求永生的夢蝶。


    我不覺一陣驚顫,甚至有些後悔答應了他的請求。


    他一心與我,可對我來說,卻成了一種負累。


    而最終,給予他的又是一種最無辜的傷害!


    隻是,他難道真的知道了我的女兒身份嗎?


    那一夜,我昏昏沉沉的,終於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陽光總在風雨後,愈發顯得更加燦爛。


    我起來的時候,白衣已經不在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何在說,他離開的時候說了,會在天黑之前迴來。


    我思慮再三,咬了咬牙,還是狠心的吩咐何在駕車趕路。


    何在望著我,想說什麽又沒有說。


    我也沒有多於解釋。


    馬車一路前行,也不知道駛向何方。


    沿途的風色美景,我絲毫無心去領略。


    倒是經過一片梔子花林時候,正見那花開得繁茂。


    我暗暗驚異。


    一般枙子花多於五月開放,倒是七月卻是不常見。


    而我又突然想起了前世,杜三娘最愛的就是這種花。


    如今花開兩世,但她卻再也看不到了。


    她還說,她小時候的家裏,屋前屋後,就是長滿了枙子花,而且還都是七月開。


    我觸景傷情,也不知如何來由,忽然想著要去杜三娘的家鄉看看。


    於是,我讓何在轉道而行。


    何在終究沒能忍住,問我:“我們就這麽走了,白公子迴來怕找不到我們了?”


    我眯著眼睛,佯裝睡著了。


    結果這一睡,還真的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已是傍晚的時候。


    我暗暗驚異,也不曉得怎麽會睡得這麽沉,居然睡了大半天。


    我正要問何在到了哪裏,卻聽一個聲音由外頭傳了進來:“這一路睡得可好?”


    我聽著不覺一愣。


    這不是白衣還能是誰?


    隻是我覺得奇怪,他怎麽這麽快就找到了我?


    難道真的像他之前說的那樣,是因為聞到了我的氣息?


    或者是說,他根本沒有離開,而隻不過是尾隨而行。


    但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睡了這麽一天,顯然是他對我使用了一分小小的法力。


    恍惚間,白衣已掀開車廂門簾坐了進來,遞於我一個油紙包裹著的燒雞腿,若無其事的說:“餓了吧,先吃飽了,待會我有話與你說。”


    我望著他,在他眉神間,絲毫捕捉不到任何一絲端倪。


    於是,我猶疑參半的吃了那隻飽存溫情的烤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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