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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一見那人,神色大變,失聲叫了起來:“京末雲,你為什麽總是糾纏不清?”


    我也一驚失色。


    天師京末雲,那是鼎鼎大名的捉鬼除妖的少年英俊,在江湖上名聲甚廣。


    據說其相貌可比宋玉潘安,是以多為少女崇拜迷戀。


    但據說他卻從以不屑,詡說:“天下妖孽橫生,大好男兒當以除魔衛道,豈能屈居脂粉煙柔?”


    一時傷透無數女兒心。


    他的名頭由此更盛。


    京末雲劍指未央,一臉的冷笑,說:“你這女鬼好不廉恥,我怎地對你糾纏不清了?你如此謀害人命,天理不容,我身為天師,自當要除魔衛道!”


    這未央竟然是一個女鬼,難怪她遊逛於夜市,如此勾魂引誘,卻是存心要謀人性命了。


    我陡然想到剛才在城裏忽然間變得有些暈暈糊糊的,想必是受了她的邪氣。


    據說一些鬼魂為了修煉,才會不惜勾引人間男子,借以吸取對方精元,達到提升自我。


    而這被吸幹精元的男子,往往便因此喪命而成了樹下的花肥,以至不為人所知。


    我想著渾身發麻,雖然我是女兒身,與女鬼根本就無法媾合,但想著難免還是怵然。


    燈光映得一人一鬼劍拔弩張。


    未央滿臉的恨惡,聲音也尖厲異常:“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都該死!”


    京末雲怒喝:“你謀害每一個人,都是一條生命。何況人鬼殊途,你隻是一女鬼,若然你安安心心做你的鬼,我自不會多事來殺你,但你三番五次造化人間,又如此淫亂世人,那定是饒你不得!”


    一聲叱吒,手中青鋒邪劍直刺過來。


    女鬼急忙閃避,疾往墓口退走。


    京末雲此番藏身墓穴,就是為了要滅她,哪能容得讓她逃脫。


    他口裏念了一個訣,化身如劍,立時封住了女鬼的去路。


    我一旁見他們鬥得惡劣,但覺陰風習習,便閃身退到一邊。


    旁邊有一石桌,桌上擺的都是女子所用的水粉胭脂,想來女鬼是用不上的,定然是生前她為人時,是一個愛美的女子。


    作鬼時,難道她也忘不了她的前世?


    我不禁心中酸澀,觸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眼光瞥去,見到桌角擺著一本頁麵發黃的舊書,上寫兩個篆字:


    《葬經》。


    其中“葬”字頗為模糊,但借著燈光的斜映,還是看的分明。


    我不由得心中一動。


    這《葬經》我倒是聽說過,說是一本關於風水學說的經書,由東晉學者郭璞所著。


    隻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多想,突聽“啊”的一聲驚唿,未央被京末雲打了一掌,朝我撞了過來。


    我吃了一驚,隻好順手將她扶住,但籍著京末雲的勁道,我們倆一齊歪身跌倒。


    京末雲趨身就進,手中青鋒邪劍如電般刺到。


    未央喚了一聲:“哥哥救我!”


    我急忙拉開未央,堪堪避就,京末雲的劍“哧”的一下就刺入了墓壁之上。


    未央緊緊的抱著我,顫聲不已:“哥哥……”


    我不忍見她被邪劍刺死,鬼雖然無血肉之驅,但天師的劍多是聖器,若被刺中,便灰飛煙滅,從此再無超生之日。


    我急忙喝了一聲:“住手!”


    京末雲停住攻勢,不可思議的望著我,說:“你想幹什麽?”


    我一手擋在瑟瑟發抖的未央身前,算是要救她一命:“天師請手下留情!”


    京末雲冷笑著,滿眼全是不屑:“貪圖女色,真是不要命了。她隻是一個女鬼,你難道還不知道?”


    我堪堪苦笑,說:“我知道。”


    京末雲詫異立生,那眼神堪就一股疑惑:“知道那你還要為她求情?快讓開,這女鬼我尋了她多日,好不容易今日摸到她的鬼巢,那是說什麽也不能放過的。”


    我心一橫,大聲說:“你要殺她,便得先殺我!”


    京末雲氣極,手中邪劍直抖:“你……你這渾人!”


    我毫不避讓,說:“她就算是鬼,所殺的無非都是肮髒之人,說不得這些人在世時,也不知殘害了多少良家婦女呢,難道她殺錯了麽?”


    京末雲氣怒交加,喝斥:“一派胡言!強詞奪理!”


    我望了一眼女鬼,雖隻是幻為人相,但見她臉色白得嚇人,眼裏卻已淚光閃爍,不覺更加堅定了要救她的決心。


    我也不知道為何由生憐憫,歎了口氣,說:“天師,青樓煙花之所,那裏的姐妹哪一個不是被生活所逼,才淪落風塵?她們在那裏成為男人的玩物,受盡無數屈辱,又有誰看得見?你曾幾時看到有多少正人君子會去那肮髒的地方?我看去的無非都是一些下作的色鬼罷?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京末雲怔了一怔,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一身女扮男裝的我,詫於“這少年”的見識,但很快眼光變得奇怪起來:“這個我不管。再說你這根本就不是理由!”


    我說:“我無非隻是作個比喻罷了。就說眼前這事……”


    我拉過未央,又說:“就算妹妹是鬼那又如何?那些色鬼明知道跟著一個女人深更半夜的前往荒郊野外,定然是有異常。但他們色迷心竅,隻一心想要yin人女子,那也是自己找死,可怪得了誰?”


    京末雲臉都白了,氣唿唿的說:“亂扯淡,照你這麽說,那你自己呢?未必也是找死?哼,看你一表人才,原來也隻一個色鬼罷?真是白救你了!”


    我聽著倒是呆了一呆。


    我是被女鬼未央迷迷糊糊的引過來的,自然不好說明,隻得忍受著京末雲的嘲諷的眼神。


    未央忽然插聲說:“這不能怪哥哥,是我把他迷過來的!”


    京末雲又怔住,望著眼前這一人一鬼,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滿嘴隻是唿哧唿哧的喘氣。


    未央垂著頭,又羞怯的補了一句:“我從來沒有喜歡一個男人,直到今天遇見哥哥,才一時情不自禁,將哥哥迷了過來,但我絕不是要害哥哥的。”


    我腦袋“嗡”的一響,不免愣了一愣。


    京末雲嘿嘿冷笑:“荒謬荒謬!”


    我又歎了口氣,說:“妹妹,你錯了,錯了!”


    未央一片愕然:“什麽錯了?”


    我不再理她,走近京末雲,歎了口氣,說:“做鬼也自有做鬼的難處,你孤妄一念,便放過她吧!”


    未央也說:“天師在上,小女雖為鬼身,隻因生前受了極大的冤屈,為了要報仇才不得已吸取男人精元,但我可以發誓,我從未枉殺一個好人。而我害死的那些人,都是一些辱人姐妹的畜牲而已!”


    她說到“畜牲”二字,身子顫抖不已,似是生前受了非人的屈辱。


    京末雲猶豫著,望望我又望望未央,猶豫不決:“那……這……那……這……”


    我說:“那就行了,這樣也是一個好的行道之法嘛!”


    京末雲終於垂下劍來,“恨恨的”好不氣惱:“也罷,你這女鬼,今日我就放過你,日後你若是有危害於世,我京末雲自不會放過你!”


    他說完,便往墓口走去。


    走到墓口,又迴頭望著我冷笑一聲,說:“怎麽,溫柔香裏還舍不得走嗎?”


    我笑了笑,轉身指著桌上那本《葬經》,對未央說:“小妹,這本書可以送給我嗎?”


    未央微微一詫,隨即麵色淒然,遲疑片刻,才說:“哥哥,你若是要便拿去吧!但求哥哥別忘了妹妹就成!”


    我心中直發怵。


    這女鬼難道真是喜歡上我了?


    這可是糟糕。


    我不由暗暗叫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京末雲冷眼旁觀,隻是不住的冷笑。


    未央拿過那本《葬經》,款款走到我麵前,神色哀苦的說:“這是妹妹家裏唯一的一件東西,今日交與哥哥,希望哥哥好生保存!”


    我見她神色有異,語氣悲傷,不覺有些詫異,忍不住問她:“妹妹,莫非有什麽傷心事麽?”


    未央望了京末雲一眼,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


    京末雲自也識趣,輕輕“哼”了一聲,走出了墓口。


    我輕聲言說:“妹妹,若是不便說來還是不說了吧!”


    未央雙肩顫抖,一把撲入我懷裏,竟是哭出聲來。


    好一會,才說::“哥哥,妹妹好苦啊!”


    我渾身一顫!


    我記得前世,我對杜三娘也這樣說過這樣的話。


    一樣無奈苦澀的語氣,一樣悲痛欲絕的神情。


    那一份刻骨銘心的感受,我完全懂!


    我正恍惚間,未央忽然驚脫我的懷抱,震驚無比的望著我:“哥……你……你……是……”


    她伏在我懷裏時,可能是感覺到了我的胸脯非男人那一般結實挺厚,不禁滿臉疑惑。


    我執過她冰涼的手,便也不瞞了,說:“妹妹,我其實是女兒身的!”


    未央臉色驚紅,隨即窘態媚生,吃語不止:“你……你……羞死我了!”


    她雙手捂住緋紅的臉麵,羞愧的轉過身去,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我笑說:“妹妹,這有什麽難為情的!”


    未央隻是跳著腳叫羞,好一會才恢複平常,輕叫了一聲:“姐……姐……可以叫你姐……姐……麽?”


    我將她轉過麵來,說:“妹妹,以後你就是我妹妹了!”


    說著,我不由得想起小妹顏如月,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未央掩不住內心的激動,眉目之間盡是笑意,但瞬即眼淚又嘩嘩的流了下來。


    我一邊為她擦拭,一便愛憐的說:“妹妹,別哭了,別哭了,要是哭得眼睛紅紅的就不美了嘛!”


    未央難掩內心的悲苦,說:“姐,妹妹冤啊!”


    我輕撫著她的秀發,說:“妹妹,到底怎麽迴事?跟姐姐說說,說出來也好受些!”


    未央“哇”的一聲,又哭,情緒甚為激動,半天又說不出話來。


    待哭了一陣,她才斷斷續續的說起她的生前來。


    原來她是居於官宦之家的一個仆女。


    半年多前,官宦家中突然生出一場慘變。


    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一夥蒙麵歹徒突然闖入府裏,見人就殺。


    轉眼之間,府裏的男人全被殺死,女人則被關入一間密室。


    隨後,蒙麵歹徒滿屋子搜查,據說是在尋找一本書。


    這本書就是《葬經》。


    蒙麵歹徒尋找了半天,無一所獲,於是都瘋狂的闖進密室,開始了又一場滅絕人寰的屠殺。


    他們在密室裏對女人們拷問《葬經》的下落,可憐的女人們哪裏知道這《葬經》是什麽,誰也無法迴答。


    蒙麵歹徒們惱羞成怒,竟然對滿屋的二十多名女人們實施了禽獸不如的惡行。


    可憐的女人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受盡了屈辱不說,最後全都慘死在了歹徒們罪惡的屠刀下。


    未央便是這些可憐的女人中的一員。


    我聽得呆住,也被徹底的震驚了。


    未央幾乎是杜鵑啼血:“小妹感於主家太冤,哪怕受盡上刀山下火海的輪迴,也要留著這魂鬼之身,就是為了替主人報仇!”


    我將未央摟在懷裏,眼淚也忍不住滾滾而落:“可憐的妹妹,怎麽……怎麽會這樣呢?”


    未央捧著那本發黃的《葬經》,不停的發抖,恨聲不已:“一切都是為了這本該死的《葬經》!”


    我接過那本《葬經》,隻覺異常地沉重,說:“這本《葬經》應該也隻是一本看風水的書而已,那些人又為什麽要尋找它呢?更何況世間又不止這一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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