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頤接下來說的話是:「林樾愛的並不是那個人——那個人可以是女性,也可以是男性,以至於到現在我沒有規定那個人到底是誰,是什麽樣的外貌,是什麽樣的性別,是什麽樣的形象。因為從本質上來看,林樾愛的本來不是那個人的本身,而是在本身之上美的體現。生命之旺盛、生命之蓬勃、生命之鮮活,於是林樾想讓這種美實現最後的價值,將這種美的價值體現得淋漓盡致。所有人都以為,林樾是真切愛那個人的,隻有你看得到林樾愛的另有其他。」


    宋頤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呆愣地聽著這些,唐周又恍惚意識到,好像當時自己的理解是沒有出錯的——大體來說一個極為細節之處沒有出錯。


    確實林樾愛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在眼前的人的身上看見另外的東西。隻不過那時候在唐周的心裏,美麗之下的枯朽才是最為關注的,所以呈現出來的表演就更加注重那方麵。


    現在宋頤就這件事和唐周說道:「誠然當時你的表演有許多瑕疵,你並沒有和我創作的本源連接,但是你窺見了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點,隻是你更加關注於其他。不過你的理解,在我看來,已經比那些傢夥們看得更加透徹了。」


    雖然他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平淡,但是這種審判的語言還是不禁讓人覺得羞慚。但唐周知道,宋頤將他叫過來說這些話,就說明他其實和這劇本有機會的。


    可是宋頤說的話卻又讓唐周有些遲疑,因為宋頤說的是:「我從來不是一個將就的人,現在那邊催得緊,我隻能繼續招募演員。我見過很多的演員,正因為不喜歡使用一個演員第二次,也就見識過不少演員專屬他們的獨特性。」


    宋頤從書桌這裏走過去,他朝更加昏黑的地方走去,唐周看見他的身軀逐漸隱匿的更深之處,聽見了倒水的聲音,水壺氤氳的潮熱就在這地界四散開來。宋頤的聲音從那裏傳遞,他說:「在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感知到了你身上一種奇怪的吸引力。」


    那種遲疑又因為他這句話消失了。


    他端著那杯熱水從那裏走過來。


    夕陽已經完全消失了,在這地界裏完全陷入了黑暗,但好像宋頤並不討厭黑暗,甚至癡迷於沉浸在這漆黑當中將自己隱藏。不過隨著他的走近,唐周逐漸能夠看清楚他的麵容,也看得清楚那被黑暗所籠罩的屬於宋頤身上的一切。清高、頹靡、矜貴。複雜而又奇怪地交織在宋頤的身上。


    他來到唐周的跟前後,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唐周。


    唐周將東西接過來,發現是宋頤剛才接的那杯熱水。溫度並不是特別灼熱,是適宜入口的熱度,在指尖擴散著溫暖。於是唐周覺得,其實宋頤並沒有外界說得那麽古怪,最起碼現在麵對他的宋頤,確實待他還是很不錯的。


    宋頤邀請唐周坐在沙發上。


    之前唐周的臂彎裏一直夾著一隻小熊,也就是不久之前陳星野給他拿來的那一隻。唐周坐下之後,隨意地將手中的小熊放在自己的身邊沙發的空位。看著在前麵不知道幹什麽彎著腰的宋頤。


    等宋頤將東西弄好,唐周才知道宋頤一直不開燈的緣由,可能不僅僅是享受黑暗,還有他想要邀請唐周看電影的原因。


    投影儀被打開,光線鋪在前麵這潔白的牆麵之上,讓畫麵開始緩緩清晰地呈現出來。於是在這光線的照拂之下,就直接能夠看清楚宋頤的全貌了。


    他比之前在試鏡現場穿得更為隨意,比較寬鬆舒適地居家服,頭髮有些淩亂。他轉過身來走來時,光線的直射,能夠更加清晰地看見他五官,在光線的描摹之下仿佛增添幾分濃墨。


    他坐在唐周的身邊,突然發現沙發上有一隻小熊,大概也知道是唐周帶來的,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將這小熊好好地擺弄了一番,讓小熊靠在他們中間,眼睛麵對著前麵,一副乖乖看電影的模樣。


    看見身邊的宋頤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在沙發前將毛絨小熊擺正,也看見他半張冷寂英俊的側臉,唐周覺得他這個舉動很可愛。


    有一種奇怪的可愛。


    唐周甚至在心裏忍俊不禁,要不是知道眼前的人是宋頤,可能是他將來的導演,他不能在此時肆意地笑出聲來,唐周還真想輕笑出聲。到底喝了兩口熱水,將那聲輕笑壓下去。隨後他的目光就全神貫注地去看宋頤給播放的電影了。


    原來宋頤給唐周看的,是他自己拍的電影。


    大概是想要讓唐周習慣宋頤自己的個人風格。


    宋頤的個人風格特別明顯,鮮明濃烈的顏色對比。那看起來像是一個個鮮活而又美麗宛若油畫的畫麵,那麽唯美漂亮,但其實在這美麗的畫麵當中,卻一直存有一種緩慢而又無序的情感延伸。


    有些觀眾不喜歡宋頤,直言宋頤就是故作高深,節奏緩慢拖遝,故事沒有重點,無聊透頂,除了畫麵美之外一無是處。但也有人認為,宋頤的每一個鏡頭都十分有意思,也十分具有藝術設計性,並且故事畫卷緩慢地展開,與畫麵與之映襯和諧,並且最終的藝術性也會在適宜之時登上高峰。


    顯然宋頤的這種風格,確實得到過很多認可,要不然宋頤的電影也不會得到這麽多褒獎。甚至因為他的畫麵呈現實在太好了,很多藝術學校都會截出他的電影畫麵而進行講解授課。


    其實在來試鏡之前,因為程廷章告訴他,這是宋頤的電影,唐周就已經看過宋頤拍攝的這些電影了。現在宋頤給唐周所播放的這部《存青》,就是上一部宋頤拍攝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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