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早就醒了,爹娘早就不在了。」趙長贏拍了拍趙明修的肩膀,「你現在是明月山莊的莊主,歡顏姐還在等你。」


    「我知道。」趙明修笑了笑,「長贏,我知道。」


    目送趙明修離開,整個大廳燈闌人散,隻剩空餘的酒罈還兀自飄蕩著淡淡的香氣。趙長贏獨自坐在桌邊,拎著手裏的酒壺,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裏倒酒。


    隱隱的,他忽然聽到了長相思的塤聲。夾雜在月色的沉靜和晚風的駘蕩裏,讓那古樸的塤聲也多了幾分溫柔。


    趙長贏一怔,他的目光穿過空空蕩蕩的大廳,停在了門口那廊柱後頭的一角衣擺。


    「趙容!」趙長贏怒氣沖沖地一拳打在廊柱上,壓低了聲音吼道,「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搞什麽名堂!」


    小容早已經發現麵前這個人一貫是雷聲大雨點小,虛張聲勢罷了,十分淡定地放下塤,迴道,「睡不著。」


    「睡不著去跑步。」趙長贏將他手裏的塤拿過來揣進自己兜裏,想了想,又掏出來還給他,「現在還睡不著?」


    小容摩挲著塤,乖乖嗯了一聲。


    「帶你去散散步?」趙長贏抬頭望天,星河如屑,月華似練,晚風吹在身上不冷不熱,空氣中帶著催人酩酊的淡香。


    「嗯。」小容點頭。


    「走吧。」


    明月山莊的明月湖周圍種著一圈楊柳,從前趙長贏夏天經常來湖邊玩,如今湖邊楊柳謝了又綠,世事流轉,而……


    「趙容!」趙長贏一把拉住差點滑到湖裏去的小容,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你好好走路,別又鼓搗你的塤。」


    小容癟癟嘴,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將手裏的塤放進袖子裏。


    「小容。」趙長贏拂開遮麵的垂柳,想起聶歡顏說的話,還是開口問道,「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小容道,「挺好。」


    趙長贏停下腳步,小容略帶些疑惑地看向他,趙長贏眉間微蹙,神色嚴肅地說道,「如果讓你一直留在這裏呢?」


    「一直?」小容想也沒想,搖頭道,「不要。」


    趙長贏微微鬆了口氣,他頓了頓,稍稍放柔了聲音,輕聲又問道,「那小容想去哪?」


    「去哪?」小容愣了愣,他懵懂地看向趙長贏,理所當然地答道,「你。」


    「什麽?」趙長贏沒明白。


    小容便耐心地伸出手,照著趙長贏的胸口點了點,又說了一遍,「你。」


    月光直直地落在小容的眼裏,晶瑩而透亮,單純得不含一絲雜質。


    明月入我懷,皎皎若冰雪。


    趙長贏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小容的意思,他隻覺得這一刻他的心跳得飛快,他帶著三分不敢置信地抿了抿唇,想得到確認似的又問道。


    「你是說,跟我一起?」


    小容扒拉著一旁的柳枝,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趙長贏卻終於鬆了口氣似的大笑起來,他一把抱住小容,哈哈笑著喊道,「明日我們就啟程,一路往北,去北疆,去大漠,看草原,看雪山,好不好!」


    小容被他胳膊禁錮得難受,小聲抗議道,「放開……」


    卻被淹沒在趙長贏的大笑聲中,小容最後也索性放棄,他輕輕環抱住趙長贏,任由他灼熱的手臂為他驅散開初夏最後一絲的涼意。


    月上中天了。


    第二日趙長贏跟趙明修去祭拜了娘和大哥後,便在山莊門口分別。


    「你預備著往哪兒去?」趙明修拍了拍飛星的馬鞍,問道。


    趙長贏牽著馬,小容正抬頭看頭頂的一片雲,趙長贏迴道,「往北邊去,一路上我會繼續找爹的消息。」


    「也好,之後天氣漸熱,去北邊還能涼快些。」趙明修點點頭,「別勉強自己。」


    趙長贏翻身騎上馬,伸手將小容拉了上去,「哥,你迴去吧,我自己去就是了。」


    「記得常迴來看看。」趙明修道,「自己保重!」


    「知道了!」趙長贏笑起來,飛星噴出一口鼻息,馬蹄在地上躍躍欲試地刨著,「說不定下迴迴來,我就有侄子了!」


    「哈哈哈!你這臭小子!」


    ……


    蟬鳴四起,灼熱的烈陽將頭頂的草葉曬得蔫蔫兒的,這處茶館被來往客商擠得水泄不通,趙長贏和小容隻得跟另外兩個夫妻模樣的過路人共坐一桌。


    從永寧出來往北行了半月,這裏已是與北疆交界的地界,河湖幹涸,黃沙鋪地,風中已隱隱有了大漠、烈酒和長刀的氣息。


    趙長贏要了一壺粗茶,給小容倒了一碗,正要給自己滿上時,聽得小容呆頭呆腦地問道。


    「什麽是民脂民膏?」


    趙長贏一愣,「什麽?」


    「民脂民膏……」小容十分優雅地喝下一碗水,拿起帕子拭去嘴角的茶漬,一臉認真地問道,「是什麽吃的糕點嗎?」


    「下次也去吃?」


    「……」趙長贏尷尬地放下茶碗,見對麵的夫婦都用一種十分訝異又同情的目光看過來,隻得硬著頭皮解釋道,「抱歉,抱歉,我弟弟小時候燒熱燒壞了腦袋……」


    「可惜。」那個婦人打扮入時,身上的絲裙花樣繁複,看起來價值不菲,倒茶時露出的玉鐲成色亦是上佳,趙長贏猜測多半是來此地的達官顯貴。


    「瞧著倒是模樣俊秀。」婦人道,「方才我們說起從前風刀城的城主,暴虐無道,縱容手下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想來是被令弟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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