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贏瞪了束瀾一眼,自知理虧,又想不到話來反駁,隻得受了這悶氣,將容與的腿放下,怏怏道,「我去催一催菜。」


    「下午比文試,我看趙長贏是一點忙都幫不上,肯定隻在那睡覺。」束瀾背後說人壞話毫不愧疚,邊說邊將桌上擺著的豆糕撿了一塊放嘴裏,「不過我瞧著你一人也應付得過來。」


    「嗯。」容與一手支頤,略露倦容,懶懶道,「下午不成問題,隻等三日後的決賽便是了。」


    「我爹說他決賽要過來。」束瀾笑道,「你還沒見過我爹吧。」


    容與攥著摺扇的手一緊,旋即又鬆開,應道,「束盟主他老人家大名如雷貫耳,隻是一直未得一見。」


    「三日後便見到啦。」束瀾還要說些什麽,門口唰一下被人推開,趙長贏一陣風似的席捲而過,道,「菜來了菜來了,餓死我了。」


    「餓死鬼投胎啊你。」束瀾翻了個白眼,起身坐迴凳子上。


    如幾人所料,下午的文試容與以一擋百,趙長贏隻在旁邊作個昏昏欲睡的背景板,二人便順順利利地進了最後的決賽。


    「各位英雄豪傑,下麵我來公布一下決賽規則。」劍盟弟子一拱手,說道,「本次比賽本著剛柔並濟,書劍共賞之意,因此在決賽時,便由一人舞劍,另一人以此為題作文,二者綜合決出勝者。」


    「舞劍?」趙明修晚飯過後踱到趙長贏院中,見他跟容與正坐在樹下下棋,看了一會,實在對趙長贏這個臭棋簍子沒什麽好顏色,當即製住趙長贏的手,打斷道,「行了你別下了,快說說你怎麽打算。」


    「別打岔。」趙長贏一揮便打開了趙明修的手,重新從棋簍裏掏出一枚黑子,拳在掌心裏,聚精會神地盯著棋局冥思苦想,隨口敷衍道,「急什麽,三日後便知道了。」


    「你想好了?」趙明修問。


    「嗯哼。」趙長贏模稜兩可地應道, 他看了一眼被殺得落花流水的黑子,耍賴起身,「不玩了不玩了,迴屋迴屋。」


    留下趙明修同容與麵麵相覷。


    「雖然這小子從小習武,不過正經舞劍我倒是從沒見過,這還算是托你的福了。」趙明修索性一撩衣袍,執起一枚黑子,繼續趙長贏的殘局下起來。


    容與淡淡瞥了他一眼,也拾起白子,道,「想來是很好看的。」


    趙明修不置可否,他沉默了一會,突然意味不明地說道,「你們今日交手的那兩人是南疆來的吧。」


    容與落子的手一頓,他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頷首,「是。」


    「聽聞束盟主近日與幾位南疆來的人密談。」趙明修道。


    容與嗯了一聲,沒接話。


    趙明修略微沉吟,半晌方開口道,「你……」


    「哥!」趙長贏急吼吼地從房間裏跟炮仗似的衝出來,一把拽過趙明修的胳膊,「快快快,有事求你。」


    「……」


    趙明修被迫站起,踉踉蹌蹌地被他拖著進房,罵罵咧咧道,「臭小子!你給我鬆開,有你這麽求人的嗎!」


    容與望著二人背影,燈火朦朧,剪出梧桐葉落的殘影。他收迴目光,棋局上黑子已經走投無路,再行兩著,白子便能大獲全勝。


    容與看著棋局許久,輕輕笑起來。


    秋詞盛會的總決賽,台下密密麻麻坐滿了人,趙長贏家裏人都到了,甚至連素日隻對治病救人感興趣的趙潛之和他夫人都一起來了,正跟旁邊的觀眾說話,看樣子大概是他從前的病人。


    「長贏!長贏!」束瀾在下麵狗腿似的狂喊,「長贏必勝!長贏必勝!」


    容與一襲白衣,裹著狐裘,端坐在台上,等著趙長贏上場。


    「喂,你不會吹錯吧。」趙長贏摘下頭上的麵具,不厭其煩地問趙明修,「不會吧不會吧!」


    「我的小祖宗,你都問了我第九百九十九次了!」趙明修哭喪著臉,「不會錯!你二哥什麽人!」


    「那就好那就好,外頭人好多呢。」趙長贏鬆了口氣,又探頭看台下烏泱泱的人,剛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上來,「爹娘、大哥大嫂都來了,師父也來了。」


    「半個永寧城的都來了,有熱鬧不湊白不湊。」趙明修聳肩,將笛子拿好,催促趙長贏道,「快到你了,別看了,準備上去。」


    趙長贏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提步上前。


    笛聲陡起。


    台下頓時安靜,齊齊看向台上進來的鬼麵人。


    趙長贏戴著上迴明月節買的那副青麵獠牙的鬼麵具,手中寶劍淬著寒光,隨著他的劍勢和著笛音,在台上畫出一道道月輪。


    少年一身黑衣勁裝,劍走龍蛇,勾勒出他手臂與胸前流暢的肌肉線條,腰間用同樣黑色的腰帶紮緊,他每一次在空中旋身,騰挪扭轉時,那衣下的腰身勁瘦有力,隱隱含著虎豹騰躍時的爆發力,似能劈山斬石,削峰填海。


    他身上蓬勃的少年氣隨著他不斷揮劍、跳躍、旋身綿綿不斷地揮灑出來,讓人想起陽光下蔓生的野草,想起山林裏振翅翱翔的鷹,想起座下眾人桂花載酒的少年時。


    是《蘭陵王入陣曲》。


    台上趙長贏仍在舞劍,他的劍同笛聲一道起起伏伏,時而高亢如驂龍翱翔於高天之上,時而低緩如鸞鳳停棲於梧桐之枝,黑衣鬼麵在唰唰的破風聲中如黃泉修羅,隨著笛音愈來愈急,趙長贏的劍勢亦步步緊逼,一招一式仿若狂風驟雨擊打在脆弱的瓦片上,眾人皆屏息凝神,竟不敢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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