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早點迴來。」玉兒奶聲奶氣地道。


    稚子童真的語言,聽得薛淩雲眼淚差點落下,再不走更難過,轉身便大踏步朝馬車走去。縱身躍上馬車,一聲「駕!」策馬便走,沒有多看一眼路邊的那群人。


    第193章 意恐遲遲歸


    馬車越行越遠,將薛宓等人遠遠甩在身後。葉長洲撩開車簾,遙遙可見薛宓等人朝馬車揮手,而薛淩雲卻頭也不迴,眼睛微紅。


    葉長洲走出馬車與他並排而坐,輕輕靠在薛淩雲身上,感慨地道:「別難過啦,你好歹還有人相送,看看我……」


    夜風吹拂青衣,飄逸如夢,卻吹不走別離愁緒。眸子深邃如同黑夜,薛淩雲苦笑了一下:「我寧願他們不來送我。」


    是啊,明知要離開,來相送隻會徒增離愁。溫熱的手覆在薛淩雲握韁繩的手背上,葉長洲柔聲道:「我聽見你二姐說,煜王想立薛文博為世子,被他駁迴了。」


    薛淩雲情緒低落,「嗯」了聲,算是迴應。以往他看不起他三哥,總覺得薛文博文不成武不就,胸無大誌,整日沉溺花天酒地,不像是薛家人。可如今,自己被逐出薛家,比他更沒資格做薛家人,還有什麽理由瞧不起別人?


    夜色中,薛淩雲雙手緊握,白皙的指節因用力而泛出蒼白的顏色,眉眼之間刻畫著難以言說的痛。


    葉長洲轉頭看著他,將他耳邊散亂的鬢髮撩到後背:「若是他答應立薛文博為世子,將來你重迴薛家時,又以什麽理由剝去薛文博世子之位?不論他是什麽理由,如今不再立世子,對你、對煜王、對薛文博來說,都是好事。」


    聽他這麽一說,薛淩雲心裏才稍感安慰,轉頭勉強沖葉長洲一笑:「還是你心思精巧。」


    葉長洲抬頭望著前方黑夜,笑得釋然:「過往身份、權勢壓身,背負的東西太多,心就不清了;今孑然一身,倒是目明心清。」


    薛淩雲正要說什麽,突然瞥見前方送別亭亮著燈火,隱約可見是宮燈的樣式,有兩個模糊的身影正朝這邊眺望,似乎在等他們。


    「你看。」他伸手指前方,隨即眸光暗沉,「宮裏來的。」


    葉長洲視力受損看不清晰,見薛淩雲聲音低沉,便寬慰道:「不會是太子或皇後,他們二人出城儀仗都要排兩裏地。」


    薛淩雲現在一點也不想麵對那兩個人,如果可以,最好此生都不要再見麵。


    「除了他們兩人,誰還會來送我?」薛淩雲低聲嘀咕了一句。隨著馬車離送別亭越來越近,隻見前方路邊似乎站著一個中年女子和一個半大孩子。


    那兩人看見馬車,遙遙朝他們招手,隻聽一個聲音高喊:「十六皇兄!」


    竟然是葉明誌。那他身邊的那中年女子,定是曹氏無疑了。


    葉長洲愕然,都以為來人是送別薛淩雲的,卻沒想到還有來送別自己的;他更沒想到,來者居然是曹妃母子。


    葉明誌提著宮燈朝馬車飛奔,曹氏身著披風,手裏拎了個大包袱跟在後麵跑。葉長洲見狀連忙停下馬車迎上去。


    葉明誌和曹氏都一身常服,風塵僕僕,連個隨從都沒帶,就這麽在荒郊野外的黑夜裏等著葉長洲。


    不知他們母子在此等候多久了?此地距離城門口有十裏地,他們母子走了多久才走到這裏?


    葉長洲鼻頭一酸,一把抱住葉明誌,看著那張悲傷哭泣的臉,和他身後匆匆而來的曹氏,顫聲問道:「你們怎麽……」


    他喉頭哽得發痛,眼睛酸澀,後半句話再說不出來。他在塢原沒有朋友,親近的人也隻有趙婆婆,卻沒想到他們母子還惦記著自己。


    曹氏走得急,有些氣喘籲籲。她見葉長洲左眼還有些發紅,不禁傷心落淚:「你父皇也太狠心了,才從慶安國迴來,又要讓你去南疆。」


    「十六皇兄,你眼睛怎麽了?」葉明誌鬆開葉長洲,眼巴巴望著他,擔憂之情都要溢出眼睛了。


    他們母子不知道清輝殿發生的事,葉長洲也不想說出來讓他們擔心。勉強笑了下,對曹氏拱手一禮:「讓母妃擔憂了。」轉頭對葉明誌道,「這些天熬夜紅了眼,無妨。對了,你們怎麽在此?沒有鑾駕,也不叫宮人跟著,這夜黑風高的,萬一遇到壞人可怎麽好?」


    曹氏抹了把淚,道:「哪裏都一樣,宮中也不比荒郊野外好到哪裏去,還不是整日過得提心弔膽。」


    葉長洲沒想到曹氏這麽直接,愕然失笑:「母妃言重了。」


    後宮如何勾心鬥角,葉長洲從小看到大。曹氏不爭不搶,為人處處忍讓,才勉強保全一雙兒女平安長大。可惜,不爭不搶也保不住女兒,被送去和親。


    曹氏走到葉長洲麵前,一雙慈愛的眼睛望著他:「長洲,苦了你了。若不是你,月兒早死在和親的路上了……」說著她又哭了起來,以袖抹淚,「你們父皇是個狠心之人,除了皇後生的兩子,他誰都不心疼。還好,你和月兒還能互相照應……」


    葉明誌連忙挺了挺胸脯:「母後,還有我!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和十六皇兄互相照應,我能保護你們。」


    葉長洲拍了拍葉明誌的肩,對曹氏道:「月兒是我妹妹,我做兄長的自然該護著她,母妃不必掛在心上。」


    「不。」曹氏抹了淚,一向溫潤、毫無鋒芒的人眼裏突然有了銳利的光,「以往我委曲求全,以為隻要處處忍讓,就能護我的兒女周全。從月兒和親那天起,我才明白過來,在這宮中,無權無勢便是最大的過錯,不僅護不住子女,連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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