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怎麽了?人心怎麽了?為何容不下一個小小女子?


    不知何時,禦衛已經不再按著薛淩雲。他也感覺不到疼痛,四周的人匆匆散去,紛紛嫌髒似的避開聆音屍身拖行的那道鮮血……


    「景純!」薛宓哭著撲到他身上,和孫振武將他攙扶起來,「你沒事吧?」


    她擔憂地捧著薛淩雲的臉,滿眼擔憂地輕輕拍著,但薛淩雲雙眼無神,絲毫沒給她迴應。


    「他這是魔怔了,快迴府找大夫看看。」孫振武見狀,連忙攙扶起薛淩雲,和薛宓一起一左一右架著他往王府而去。


    薛淩雲被架著踉踉蹌蹌走了幾步,神智才慢慢迴籠。他輕輕放開薛宓和孫振武,自己慢慢站直了,閉目仰天,深吸一口氣,臀部的鈍痛頓時襲來,五感這才歸位。


    「好痛!太他娘的痛了!」薛淩雲何時這般被人摁著打不能反抗過,忍不住皺眉,雙手捂著臀部,疼得冷汗直流。


    「景純,你沒事吧?」薛宓見他唿疼,連忙想看他屁股。


    「阿姐……沒事。」薛淩雲哪好意思,連忙拉住她。見薛宓擔心得眼睛都紅了,勉強一笑:「我皮糙肉厚,沒事。」


    無論如何,就算自己瞎了眼認野狼做家狗,也不讓二姐和姐夫擔憂。那一頓杖責算什麽,身上的傷痛,哪比得上心裏的痛。


    薛宓心疼薛淩雲,更不滿葉長洲突然的喜怒無常,但又不敢對他口出惡言,隻得抹了抹淚,攙扶著他哽咽道:「走,我們迴家。」


    孫振武傻嗬嗬地跟在後麵捂額慶幸:「哎呀,沒事就好。再不要出什麽變故了,我這心髒都要跳出胸腔了。」


    薛淩雲一瘸一拐,苦笑了下,被攙著如喪家之犬。


    暖閣內,一向好脾氣的葉長洲發了好大一通火,將小案上的果盤摔得到處都是,滿地的筆墨紙硯和碎瓷片,砸東西的聲音隔著一個院子都能聽見。


    院外,楊不易低垂著頭向趙婆婆述說葉長洲杖斃聆音一事。他還在瑟瑟發抖,小小年紀哪見過當著麵打死人的事,先前對葉長洲的滿心敬愛,如今又添了三分畏懼。


    趙婆婆聽完沉默片刻,道:「無事,讓他砸,不出了那口氣,人會憋壞的。」


    「可是婆婆……」楊不易臉色蒼白,雙眼微紅,低頭絞著手指。


    趙婆婆嘆息一聲,道:「那女子犯刺殺皇子的誅九族之罪,如此死總好過淩遲處死。你就當殿下是做好事了。」說完轉身離去,留楊不易站在原地。


    楊不易不敢離去,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外聽著動靜,待暖閣沒了聲音,才輕手躡腳推開門走進去,低垂著頭不敢看葉長洲,隻是哆嗦著收拾地上的殘渣。


    昂貴的羊毛毯被潑了墨,果子汁水濺得到處都是。楊不易如臨大敵,生怕惹怒葉長洲,把自己縮成個隱形人,跪行撿著碎片。


    他內心太過恐懼,一個不慎手就被鋒利的碎瓷片割破了,鮮血直流。他連忙捂住手,生怕葉長洲看見會大發雷霆,嚇得臉青嘴白,捂著手偷看葉長洲臉色。


    但葉長洲隻是坐在髒汙不堪的羊毛灘上,支起一足斜靠在玉枕上沒睜眼,以手支額疲憊地道:「下去。」


    他聲音裏沒有怒氣,隻有喪氣。楊不易懸在半空的心落迴胸腔,規則小心翼翼地道:「諾。」跪著退出去。


    葉長洲睜眼,看著楊不易萬分謹慎的背影,滿心淒涼。他知道自己在下人眼中,定與惡鬼無異,今日當街杖斃那妓子,隻怕殘暴的名聲早就傳出去。


    「殘暴便殘暴吧……反正自己也沒有過什麽好名聲。」葉長洲沮喪地抱著膝蓋,赤著足,把頭埋在臂彎裏。暖爐裏炭火的光跳躍著,映在他身上,卻暖不熱那一身玄色衣衫。


    薛淩雲挨了一頓杖責,剛開始並不覺得很痛,直到快走到煜王府門口,臀部痛得他齜牙咧嘴,捂著屁股支棱著身子,半是挪動半是倚在孫振武身上被拖進府。


    他剛踏進府門,岑丹激動地衝過來扶著他,仔細檢查他身上的傷。見他渾身多處傷,狼狽不堪,走路也一瘸一拐,差點哭了:「世子爺,你受苦了……」


    薛淩雲一路上靠著孫振武那弱不禁風的書生,生怕把他壓垮了,不敢用力;如今見到得力助手,總算不用強撐了,徑直攬過他肩膀將全身力量都倚到他身上,明明疼得冷汗直冒,嘴裏卻說得輕鬆:「這點小傷算什麽……小爺這不是安然歸來了麽?」豪氣地拍拍胸脯,「歇兩日,小爺又是一條好漢!」


    岑丹攙扶著他往裏走,揉了揉眼窩,噘嘴道:「你就嘴硬吧,湘楠郡主還在邀月閣等著你呢……」


    一聽薛湘楠的名字,薛淩雲立即緊張起來,瘸著腿低聲問道:「長姐怎麽樣了?」


    岑丹道:「受了四脊杖,加上在天牢受的傷,我以為她會臥床不起……」岑丹頓了下,同情地看著薛淩雲,「你去了邀月閣就知道了,就差你了。」


    「就差我?」薛淩雲莫名其妙,但岑丹卻怎麽也不肯說。孫振武夫婦跟著薛淩雲往邀月閣而去,沒想到又一場暴風雨在等著薛淩雲。


    第70章 明珠蒙暗塵


    邀月閣,薛湘楠高坐明堂之上。她才受了脊杖吐了血,今早卻神采奕奕,一身華貴郡主服,頭戴金鳳釵,麵施薄粉,淡掃蛾眉,愈發明眸皓齒,清冷淡雅。


    岑陽抱著胳膊站在薛湘楠身旁,冷眼看著堂下,做了個稱職的隨從。薛文博跪在下麵瑟瑟發抖,周姨娘站在他旁邊愁眉不展,不時衣袖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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