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完廟會後,是陸雲舒迴府的日子。


    陸府門前靜靜停著座轎子,旁邊侍奉的小廝丫鬟不知道都跑去了那兒,隻有丫鬟小蘭一個站在轎旁。那空落落一頂四方轎子,孤零零放在府門大院前。


    陸雲舒就坐在轎中,她散了仆傭自個兒待著,就是齊照都還在騎馬趕來的路上。她已這樣躊躇了半晌,還是沒有勇氣踏進府中。


    她投過那道薄薄的門簾往外瞧,靜坐著凝視大門許久,還是那熟悉的蛇形木大門,已經有些老舊了,棕的幾近黑色。


    “小蘭,我是不是迴來早了……”


    燕國的規矩,出嫁的女兒第二天需要領著新婚的夫婿迴門拜見嶽父嶽母。齊照一早便出去了,得午時後才能到,她便自個兒先迴來了。


    陸雲舒坐了太久,眼睛都被五月裏春日驕陽刺的分外灼痛,陸雲舒下意識的雙手遮在眼前,暫時緩緩眼睛的刺痛。


    她進了門,陸府是皇上禦賜下來的大將軍府邸,氣派與奢華自然是少不了的。七進七出的大院子,假山假水後花園一個不少,迴廊彎轉,曲折環繞,亭台樓閣樣樣不少。


    陸雲舒大小便喜歡在這府院裏玩捉迷藏,她人小,


    身旁伺候的嬤嬤年齡大了,或者是跟她年紀差不多一般大的小丫鬟,沒一個找的到她的。捉迷藏一玩便是一個下午,等到日暮黃昏時,爹爹迴了府,才能找到她的藏身之處。


    時間過的極快,轉眼十年,小姑娘也嫁作他人婦。


    這府院倒是一直沒變,當年身旁伺候的嬤嬤都老了,或是遣散了迴家安度終老,或是已經入了土。


    “也就隻一個你還陪著我了。”她似是感歎,對小蘭說道。


    “奴婢一直陪著小姐。”小蘭說話乖巧,對著陸雲舒也笑笑,乖巧恬靜。


    陸雲舒由小蘭扶著進了主院,陸誌成已等在了主位。她進去先行了個標標準準的禮節對著陸誌成三叩首。


    原先她一直待在這將軍府,日日陪著陸誌成,日日都能見到,也從未覺得父親老了。如今不過是幾天的光景沒見,她竟像許久未見過了,心心念念都是想念。


    “父親一切可還安好?”陸雲舒低著頭,還福著身子問道。


    “你倒是想起掛念為父了。”陸誌成語氣中明顯還帶著氣音,這是氣兒還未消幹淨,還怒著自己。


    “雲舒自然是心中記掛著父親。”


    陸雲舒抬起頭,如今這時她才覺得陸誌成已經老了,鬢邊裹銀,眼角嘴角絲絲縷縷的皺紋,已是過了壯年的老人。


    “你那夫君怎麽沒來陪著你一起,我說他是個不中用的,你偏要嫁!偏要嫁!”陸誌成語氣裏都帶著十足十的氣,含著怒,望著陸雲舒恨鐵不成鋼。


    話音還未落,一人已從門外跨入,正是齊照。


    他明顯來的著急,鬢發散亂,衣襟未整,一看便是剛剛趕路來的。


    齊照穿著的還是便於起碼的窄袖胡服,倒算不得騎裝,束著腰,緊著袖。簡單的一身白,錦緞料子上隱隱繡了些暗金的花樣,纏枝蓮紋繡並蒂花的樣子,葉子倒是繡了暗金摻綠的線樣兒。


    “小婿來晚了,嶽父見諒。”


    “誰是你嶽父。”


    陸雲舒暗撫一把汗,看著二人鬥嘴,一時不知說什麽為好。


    “唉”她歎一口氣,屏推了身旁的小蘭,幾步走到齊照身前。


    “快行禮啊。”她暗自掐了掐齊照掌心,拉著他一齊跪下。


    陸雲舒本已行了禮數,三跪九拜。這會兒齊照來了,她再行了次禮,規規正正的,每一次叩禮都用的足了力道。


    “快起來,頭都磕紅了。”


    陸誌成語氣裏帶著,沒等二人行完了三叩首便叫二人起來。二人規規矩矩按禮節行了禮,方才起身。


    陸府祠堂,迴門奉茶,嫁娶新婦都需要在列祖列宗麵前。


    九轉十四迴廊,將軍府是按皇家禮製規規整整、標標致致建的府院,該有的一樣不少,沒有的也一應俱全。黃花梨木主建的迴廊,窗子都是上好的黃梨沉香檀,湊近些便能聞到窗上傳來若有若無的檀梨香。


    尋著西南麵跟著迴廊走,幾步便是一副名家所作之畫,按陸大將軍的身份,這樣不加掩飾的掛在外室的廊中,足可見陸府之闊綽了。


    進了祠堂,將軍府的祠堂倒是和整座宅子有些不大相符,算不得大,隻是個尋常富貴人家院子的大小。內裏也沒甚的供奉些金鑲的神佛,隻是占據了足有一麵牆的祖先的牌位,牌位旁的兩麵牆是滿牆的蠟燭,放在架子上。


    陸誌成坐在上首,陸雲舒齊照跪在下處蒲團上,不遠處嬤嬤已經沏好了茶候在一旁。


    可就是如此多的蠟燭,整間屋子也不算大,還是暗沉沉的。窗子上都掛了一層深色的幔賬,隻靠蠟燭照明,燭火燒的也不算旺,星星點點一點小燭心。


    “父親。”兩人一齊說道。


    兩人小心翼翼遞了茶奉在陸誌成麵前,兩杯茶,陸誌成卻是隻接了陸雲舒那一盞。


    陸雲舒有些為難,麵上雖是不顯,語氣卻帶了急切。


    “父親!”陸雲舒喊道,剛要跪著向前幾步卻被齊照一把抓住了手腕。


    齊照用眼神示意陸雲舒別動,一時鴉雀無聲,在場無人出聲動作,唯陸誌成和齊照二人較著勁兒。一人不接,一人端著。


    那茶燙的很,齊照端在手中卻是渾然不覺,仿佛失了痛覺。陸雲舒看著心疼,那茶她端了一會兒已是燙的不行,端不住一會兒。


    兩人僵持著,陸雲舒看向座上的陸誌成。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齊照已經堅持不住,雙手顫抖,端不住茶杯,不斷有水從杯蓋下漏出,盡灑在了齊照手上。


    陸雲舒語氣已帶了哭腔,對陸誌成道:“爹爹……這茶,您便接了吧。”


    眼看陸雲舒淚已經不斷像珠子似的往下掉,陸誌成也不是誠心刁難齊照。故接了那茶,揭蓋綴飲一口放在桌上,這燕國的禮節方才算成。


    屋外風雨大徹,吹的窗前紗幔隨風而起,正好遮在了葉思若眼前,所有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紗。


    “下雨了,今晚你們便留下住吧。”陸誌成主動開口留宿二人。


    陸雲舒暗鬆一口氣,與齊照二人對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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