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開幔帳,驀地看到外間閃爍著點點微光,便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不甚明亮的燭火中,顧珩披散著頭髮坐在榻上,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卻又能從此時凝滯的氛圍裏感知到他似有些繁冗思緒。


    「二叔,你怎麽了?」姝音快步走了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頭埋在他寬厚的肩背上,無比貪戀地蹭了蹭。


    顧珩陡然迴過神,幽深的眼眸接連閃爍了幾下,笑著道:「沒什麽,就是被雷聲吵醒後順便想點事情。」


    「是不是在金明池的時候,蕭世子匆匆忙忙去處理的那件事?可是很麻煩?」姝音問。


    顧珩頓了頓,卻也不瞞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說了一遍。


    姝音聽後很是吃了一驚,禮部的程良老大人她在宮宴的時候也見過的,很是儒雅清逸的一個人,怎麽都想不到他竟是這樣一個老不修!


    六十幾歲的人了還和那十幾歲的姑娘……


    真是讓人不齒!


    「我記得他對外還有愛妻的美名吧,這麽多年就隻有程夫人一個糟糠妻,既不納妾也不收通房。敢情這些都是騙人的?」姝音頗有些義憤填膺,想到前世陸承輿也是這樣一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不禁罵了一句:「男人還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顧珩掩唇咳了一聲,麵上露出些無辜的表情。


    姝音立刻抱著他的胳膊,溫聲哄道:「二叔乃天子,自是與這些俗不可耐的臭男人不一樣。」


    顧珩失笑,男人的無恥下流他可比姝兒見識得多,程良這事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那些在人前滿嘴仁義道德的士大夫,背地裏做出什麽樣的齷齪事都不奇怪。


    「……不過。」姝音話鋒一轉,不無擔憂地說:「這世上如二叔這樣的男人可不多,以後我們給珠珠招駙馬的時候可要睜大眼睛了,不能被這些表裏不一的人騙了。」


    顧珩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霸氣開口:「我的女兒,誰敢負她?不要命了?」


    姝音笑著搖了搖頭,「這主動對一個人好和迫於形勢不得不從是不一樣的,我希望珠珠以後能找到情投意合真心對她好的小郎君。」


    那倒也是……


    顧珩贊同地微微頷首,心下默默決定從現在開始就好好物色甄別,都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那幼時就三心兩意的人趁早就要剔除去。


    見著他頗為嚴肅似在認真思考什麽的樣子,姝音的眉眼閃過一絲無奈,仰起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柔柔開口:「明兒還要早起,我們還是迴去睡吧。」


    顧珩攬著她的後頸順勢吻了過去,氣息不穩地嗯了一聲,「睡吧。」


    姝音甜甜一笑,從他懷裏站起身,趿著鞋就往內室而去,走了兩步,見他沒跟上來,便又迴過頭沖他招招手。


    顧珩揚起唇,快步走了過去。


    兩人迴到床上,姝音安心地摟著身旁的人又沉沉睡了過去。可顧珩卻沒有睡意,等姝音睡著了又睜開了眼睛,凝視著一片黑暗,伸出手慢慢撫上了心口的位置,眼底很快地閃過一絲疑慮……


    --


    翌日,朝裏上下都知道了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程良的死訊了。根據程家人所述,程老大人是在清明與兒孫外出踏青時受了風寒,迴家後又飲了點酒,使得病情忽然惡化。


    眾人雖有些震驚,卻也沒太奇怪。俗話說多病之春,程大人也一把年紀了,一個疏忽確實容易病邪入體。


    很多今科的考生得知這一噩耗後,都深感痛心,紛紛想要上程府悼念。隻程家的長子隨即就以遵循家父後事從簡的遺言,婉拒了想要上門悼念的人。


    這一舉動,又讓大家不禁感嘆程老大人乃真正淡泊明誌的文士,又讓他收穫了一片讚揚。


    姝音知道後,不由得撇了撇嘴。這程家的長子還真是一脈相傳,和他道貌岸然的父親一樣甚是會做戲!


    不過,程家人也隻能騙騙不明就裏的普通人罷了。顧珩這個皇帝心裏當然是有數的,程家人不堪重用,往後自是會越來越被邊緣化。


    本來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可程良的葬禮剛過,上京城就隱隱流傳起一個小道消息——這程大人才不是什麽感染風寒去世的,而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這種桃色流言傳得很快,不出一日,城裏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就沒有不知道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表麵上都說這是胡編亂造不可信,可暗地裏都覺得這應該不是空穴來風——不然為什麽偏偏隻有程良死後傳出了這樣的話?那肯定是因為他本人立身不正啊!


    況且那流言傳得有板有眼的,不僅有那外室的姓名年紀,連她在城東所住的那所宅子都被人泄了底。有那好事之人便去偷偷打聽了一下,還真查出那宅子確實是在程家的名下。


    流言愈演愈烈,可程家人根本不敢出來「闢謠」,隻能閉門謝客,盼著大眾早點把這事忘了。


    可那些考生卻沒這麽好糊弄,自己的座師竟然傳出這樣的醜聞,簡直就跟在自己清清白白的身上沾上汙點一樣讓人難以接受!他們三五成群地跑到程府門外靜坐起來,希望程家人能趕快出來說句話,把這事澄清了,給大眾一個交代!


    誠王府裏,厲雍一邊執筆作畫,一邊聽著手下對這事的稟報,心情頗為不錯。他哼著小曲兒,欣賞著自己畫的這幅「一樹梨花壓海棠」,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吩咐:「等那些士子鬧起來,就可以行動了。小心些,別讓顧二提前察覺到我們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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