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也一圈圈地圍在篝火邊,開始等待自己的晚餐。


    一碗一碗的肉湯分發,被烤得外焦裏嫩的兔肉等野味被切割成二十幾份,依次送到每個人手上。


    就在大家準備就著生蔬菜喝湯吃肉時,馬大叔忽然掏出一盒大醬。


    篝火邊瞬間響起無數低唿,這也太驚喜了。


    「馬大叔,好厲害啊。」


    「還有這種好東西!」


    「哇,這黃豆醬吧?也太香了!」


    馬大叔瞬間被包圍,所有人都捏了一把野蔥或苦菊,排隊來蘸醬。


    清脆多汁的蔬菜,香辣的野蔥,蘸上鹹香的大醬,在辛勞一天的夏夜大力咀嚼,滿口醬汁和蔬菜汁,不要太幸福啊!


    在森林裏能掏出大醬的人,簡直是英雄。


    林雪君坐在阿木古楞從樹叢間撿出來的小木樁上,雙腿蹬直靠近篝火,腳底板被烤得熱乎乎。


    捏著一條兔腿,連皮帶肉撕下一條,皮焦香酥脆,肉軟而多汁,蜂蜜濃稠的甜貼在舌尖,肉汁被牙齒壓榨入口腔,鹹味浸潤,越嚼越香,越吃越快樂。


    篝火劈啪燃燒,腳不疼了,腰不酸了,連被蚊蟲咬出的包都不癢了。


    閉上眼睛,輕輕喟嘆,專注品味嘴巴裏兔肉的味道,鼻孔間全是焦香,耳中盡是熱鬧。


    風吹拂過鬢角,腳底板烤火的熱竄上脊椎,配合入腹食物散發的熱量,汗直往外湧。仲夏夜,說不出的盡興暢快。


    飯後,大家在營盤上分散開,各自找了個區域坐臥,三三兩兩一堆地聊天。


    聊累了倒頭便睡,沒有人問時間,隻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


    林雪君和衣秀玉照舊將布片拚鋪在一棵落葉鬆前,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幹燥鬆針是最天然舒適的褥子,隻要鋪上厚布隔開,躺在上麵就不會被鬆針紮得渾身癢。


    阿木古楞帶小毛驢飲水迴來後,林雪君將他按在鬆樹前給他鋪的『床位』上躺好,用冷溪水將幹淨的手巾打濕,也被冷溪浸涼的手掌在他眼睛上一抹,迫得他閉上眼,下一瞬便將疊好的濕手巾蓋在他眉眼上。


    「好涼。」他咕噥。


    「冷敷一下,很快就能消腫了。」


    乖乖躺平,他靜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


    「……唔。」


    ……


    夜半,森林中此起彼伏的動物叫聲時而悠遠,時而靠近,蟲鳴起伏,鴞叫不休。


    風吹得樹木啪嚓作響,走獸穿過叢林小徑不時踩碎木枝。又一些捕獵撕鬥在黑暗中隱蔽地進行,一些失敗者的慘叫短促而高亢,一瞬既逝。


    淩晨時分四野最為黑暗,沒有霓虹帶來的光汙染,世界黑洞洞。


    樹影、林間奔竄的獐鹿、忽然掠過夜空的兇禽、將一切籠罩得更加鬼影綽綽的灰霧,屬於夜晚的所有恐怖影響都在搖擺、飄蕩。


    衣秀玉原本睡得很香,一股冷風竄過脖頸時,她翻了個身,耳邊鬼魅般的幽幽鳴叫一下又一下敲擊她半夢半醒的神經。


    她低低哼了兩聲,似有驚醒的跡象。


    睡在林雪君頸側的灰狼沃勒忽然抬起頭,轉眸望向樹樁上瞪著大眼睛鬼叫不休的小貓頭鷹。月夜中朦朧的光偶爾晃過沃勒的眼睛,兩簇綠瑩瑩的光亮起一瞬,又快速被夜霧籠入陰影。


    小鬼鴞倏忽轉頭,對上沃勒時,有規律的一下下叫聲不自覺變緩、變低。


    沃勒弓起腰悄悄伸展了下四肢,轉頭悄無生息地靠近鬼鴞。


    察覺到危險,鬼鴞忙炸起翅膀,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恐嚇並不會嚇退可怕的草原狼,它撲騰著翅膀便想飛。


    奈何它傷勢剛開始恢復,雖然連吃了兩頓飽飯,但好久沒用的翅膀仍有些沉。


    沃勒行到它跟前,完全無視了它虛張聲勢的炸毛和半張的尖喙,大爪子抬起來往鬼鴞腦袋一搭,小東西立即閉喙,不叫了。


    毛茸茸寬厚的大狼爪在鬼鴞腦袋上壓著,將小東西的腦袋按抵在樹樁上。肚子並不餓的沃勒將長嘴巴子湊近鬼鴞,輕輕嗅了嗅又抬起頭警惕四望。就這樣壓著鬼鴞靜持了好一會兒,它才懶洋洋地收迴狼爪。


    小鬼鴞原本圓滾滾蓬鬆的羽毛被壓趴,它驚悚地瞪著圓眼睛望著草原狼,一動不敢動,完全啞火。


    沃勒又盯了它一會兒,確定這小東西確實不再擾狼,這才吧嗒了下嘴巴,轉身慢悠悠折返林雪君身邊,將下巴搭在她肩膀上,閉目蜷縮了下身體,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次緩緩睡去。


    原本有些不安寧的衣秀玉的唿吸也漸沉,美夢綿長。


    這一夜,小鬼鴞再沒發出過一聲鬼叫。


    …


    第二天清晨,林雪君睜開眼睛,目光便掃見三條毛茸茸的大狗散趴在自己身周。


    伸手摸了摸赤兔狗,它抽了抽鼻子,從睡夢中醒轉,抬頭看了看林雪君,低調地搖了搖尾巴,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才轉迴它的主人王老漢身側復又倒下。


    狗好溫柔,從不記仇。


    …


    清晨,原本安靜的營盤逐漸甦醒,各種聲音漸次響起。


    『扁腦袋』陪林雪君燒水時,信誓旦旦稱昨天晚上輪到他守夜時,他親眼看到沃勒爬起來去摸鬼鴞的腦袋。


    「就是抬起左前爪,像人抬起左手一樣,就這樣,輕輕摸鬼鴞的腦袋,林同誌,真的,我親眼看到的,就這樣。」


    一邊講,『扁腦袋』一邊抬起左手做撫摸狀,並發誓自己沒撒謊,昨天他就是看到草原狼沃勒這樣摸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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