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廠區四下空曠,加上雨天影響視線, 完全沒有給狙擊手就位的合適位置。


    不然按照霍崢的說法, 早在勸降前, 就將嫌疑犯目標鎖定, 一槍擊斃了。


    本著不能叫嫌疑人傷害人質的原則,這才請專業人員來勸說,誰承想,鬧到現在這副局麵。


    霍崢沉沉吸了口氣,正襟危坐, 轉頭威嚴地瞥了眼身側的警督。


    一個勁擦汗的警督收到示意, 立刻在對講機裏發號施令, 指揮第一小隊上樓突擊, 無論嫌疑犯是死是活,如有反抗可就地擊斃,首要確保人質的安全。


    霍崢補充道:「無論是哪個人質,都要確保其安全。」


    守在警戒線之外的葉聿風更是被槍聲嚇成了軟腳蝦, 他活這麽大, 第一次在現實中聽到這等動靜,心突突跳個沒完,「這小賤種手裏怎麽還有槍啊!」


    扶著葉少爺的保鏢動了動耳朵, 仔細迴想剛剛的炸響聲,確認後才道:「兩次槍響, 不是同一支槍。」


    第一聲,像是滑膛的獵槍。


    第二聲,是手槍,且很像保鏢一時『粗心』借出去的qsz-11式5.8mm。


    葉少爺氣得跺腳,咧著個嘴嚎啕:「這小賤種竟然還有兩把槍!?他是要把鄭秋白打成篩子嗎?!」


    保鏢見和葉聿風講話似乎總不在一個頻道上,於是主動消音,不再搭話。


    可還不等葉聿風閉嘴安靜一會,氣氛戒嚴廠區內再次傳來一聲轟響,這次不是槍聲,而是某種重物,從高空墜落,重重砸到地上的撞擊聲。


    看不到具體情況,葉聿風顫顫巍巍道:「我天,這聲音,怎麽好像是有人掉下來了。」


    保鏢依舊沉默,但這次葉少爺猜的沒錯,按照這個聲音的大小代換受力麵積,至少得是個一米八以上的剛性柔軟物體。


    應該是人。


    指揮車上的小陳替他家領導火速衝到現場確認跳樓的目標。


    很好,這四肢摔得七扭八歪,還在往外吐血的男人,不是他領導的親弟弟,更不是他領導的親弟媳!


    「是嫌疑犯。」警察開口。


    本著人道主義,門口的救護車依舊是開了進來,把地上苟延殘喘的人撿起來送往醫院搶救。


    「我領導家的孩子呢?沒事吧?還好吧?」


    警察道:「都在樓上,有個人質好像也中槍了,還有個人質在昏迷,醫生帶擔架上去了。」


    *


    時間倒迴槍聲迸發前。


    被葉靜潭用槍指著的鄭秋白不避也不讓,他擋在霍峋的身前,一步也不肯退開,隻是在子彈上膛的一瞬間,下意識伸出一隻手護住自己的肚子。


    就是這個細微動作,讓等待鄭秋白痛苦表情的葉靜潭陷入了一瞬的遲疑,他以一種不太確定的口吻問:「你,懷孕了?」


    大概是因為自己下一秒也即將生死未卜了,鄭秋白毫不猶豫點頭,牙尖嘴利道:「這件事情我也很意外,但這樁意外好像隻能證明,是你不行。」


    上輩子,想要一個流淌著自己血液的繼承人,幾乎成為了得到立人集團的葉靜潭一塊心病,一個孩子就是他三十歲之後最為夢寐以求的東西。


    當初他對著鄭秋白說,倘若鄭秋白能夠懷孕,那他們兩個人的血脈,一定會是立人集團唯一的繼承人。


    這話毫不作假,這是他的真心。


    隻是可惜,鄭秋白不能生育,不然葉靜潭也不會去找一位合約對象聯姻,各取所需。


    但現在,這個消息,再加上鄭秋白譏誚的話,足以將葉靜潭氣到三屍暴跳七竅生煙。


    葉靜潭從不覺得霍峋比他強在哪裏,這個人愚蠢衝動不計後果,隻是天生命好與幸運眷顧,他壓根不配和從泥潭裏爬出來的自己比,也壓根不配搶走他的東西!


    可偏偏,霍峋得到了一切他想要的東西,無論是鄭秋白,還是一個有一半鄭秋白血液的孩子。


    葉靜潭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微微顫抖,他依舊想找到一些安慰,追問道「:這個孩子,真的是他的麽?」


    鄭秋白眯起眼,臉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葉靜潭徹底崩潰,他露出一個要哭不哭的表情,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與此同時,原本靠在地上昏昏沉沉的霍峋終於徹底用匕首徹底割開了身上的麻繩,順利站了起來。


    在葉靜潭驚愕又陰毒地摁下扳機那瞬間,剛搖搖晃晃站起來的霍峋以一種快到不正常的速度,將鄭秋白完完全全護進自己的懷裏。


    這是身體的本能。


    獵槍的子彈撞在霍峋的脊背上,在被擊中的鈍痛傳來前,霍峋毫不猶豫反手開槍。


    比起農用的土獵槍,專業的□□,在近戰射程內更占據優勢。


    倘若不是霍峋沒有轉頭瞄準,葉靜潭被此刻打中的就不是左肩,而該是左心口了。


    中槍的葉靜潭倒退著往後踉蹌了兩步,手上的獵槍掉在地上,鮮血的溫熱感,促使他低頭看向自己受傷的左肩。


    它已經完全失去了活力,正鬆鬆地下垂,疼痛和湧出來的鮮血一起蔓延開來,可這點痛,似乎完全比不過他親眼見到鄭秋白對霍峋關切和在乎時的心痛。


    他也被霍峋打中了,他也很痛,甚至比霍峋痛的多,可鄭秋白的眼睛壓根沒有停留在他身上。


    葉靜潭又往後走了兩步,他站在開放的樓台邊緣,風雨澆濕了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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