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目冶鍛屋到木漏茶室,路不遠,不過還是足夠二百提前做好心裏建設。


    她當場就給伊凡寫了那一成分潤封口費的提款條,後者定睛一看居然是北國銀行的賬戶,表情很有些恍惚。對他來說這筆錢比從地上撿來還容易,於是青年很有眼色的在木漏茶室前停下腳步。


    監視勘定奉行和社奉行都不在他的工作範圍內,至於說二百二小姐……女孩子需要個人空間辦點私事怎麽就不行了?


    你們不要無限妖魔化至冬人好不啦!


    托馬對這兩人的經濟往來有些好奇,但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也就是二百了,其他人想花錢請至冬人辦事也不是那麽容易,還得時不時防著他們反咬一口。作為半個本地人外加一整個的地頭蛇,他給至冬青年指了個茶攤稍坐——稻妻不愧是特權社會人情社會,沒他的引薦攤主寧可收攤兒不做買賣也不願接待陌生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賣什麽違禁品。


    二百給伊凡叫了茶水點心,跟著托馬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木漏茶室門口。梢抱著刀站在那兒,看到某人粉嫩嫩的新形象好一陣無語。


    “你……”


    好離譜的眼色,好離譜的造型,但是放在她身上似乎又很正常。


    “哈哈哈哈,二百小姐如今可是茶室的客人哦。”托馬笑著抬手朝梢打了個招唿,她垮著臉收迴沒能說出口的話,眼睜睜看著二百跟在金毛身後掀開門簾走進去。


    茶室老板太郎丸端端正正坐在櫃台上,見到托馬進門狗子的尾巴大力掃動。


    “今後你要是遇到困難或者危險都能躲進來,梢已經認得你的臉了。”托馬上前輕撫狗頭,柴犬舒服得眯起眼睛咧開嘴,粉紅色的小舌頭垂出來微微抖動。二百眼饞的盯著狗子毛發厚實的圓耳朵,手爪蠢蠢欲動:“認不得也沒事兒,她打不過我。”


    托馬:“……”


    “乖狗乖狗乖狗……哈哈哈哈哈哈哈!”二百越過他大力揉搓狗頭,太郎丸整條狗都僵住,像是沒想到居然有兩腳獸膽敢如此對待自己。


    但是二百身上的氣味並不讓它討厭,人類的熱情對小狗來說也是種不得了的誘惑,它忍了又忍,沒忍住,扭頭小小舔了她一口,發現沒有被製止就開始加大力度。


    “……”托馬無語的看著二百甩手將狗口水抹迴太郎丸身上。


    一人一狗隻花了幾十秒就成為莫逆之交,二百哥大力拍著狗頭保證下次一定給太郎丸帶肉吃,狗子已經把肚皮亮出來給她揉了。


    就……太郎丸,你的高冷和神秘呢?


    “先跟我來淨手吧,不然你怎麽吃飯啊!”金發青年努力不讓笑容走形,隱隱約約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模樣。二百依依不舍和太郎丸告別,柴犬短促的朝她“汪”了一聲,像是說再見。


    他把二百拉到漫灌著清泉的水槽旁,青年拿起長柄木勺舀了勺水緩緩灑下,二百伸出爪子就著水仔仔細細來迴洗了好幾遍。


    擼貓擼狗,擼完要洗手。


    “今兒可是白鷺公主出行?”


    二百希望要見自己的是神裏兄妹中的妹妹,神裏綾華為人更善良單純些,比她哥哥要好忽悠多了。可惜托馬無情的戳破了她的幻想:“大小姐也是很忙的。”


    “你還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勘定奉行和天領奉行再次聯合上書,從今天起要在天守閣下的山岩平台上興建一尊禦建鳴神主尊大禦所大人坐像,所有收繳上來的神之眼將來都會鑲嵌在那尊雕像上……”


    “柊家主和九條家主是不是覺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太平坦了?還是人生沒有多少波瀾為了不給臨終時留遺憾所以突然這麽能折騰?”二百私以為十年腦血栓的人也不一定能想出這種蠢出天際的主意:“生怕稻妻人性子溫順的繼續把日子過下去?”


    “額……也許你說的都有道理?”托馬遞給她一張擦手布,“等會兒不必太緊張,隻是一次再簡單不過的會麵。”


    真要是“再簡單不過的會麵”,來得就該是白鷺公主。


    “請。”他收迴用過的擦手布,細心將它疊好塞進水槽下的藤編小籃子裏。二百撇撇嘴轉身就走。


    木漏茶室內側最大的和室正是主家留給自己備用的,二百跟在托馬身後走進去時就看到神裏綾人坐在那裏端著杯子……喝奶茶。他喝得還是那種眼下很時興的芋泥奶茶,微黃液體中隱隱有紫色出沒。


    這件和室除了麵積以外,與其他和室最大的不同便是加高了地板,把稻妻人席地跪坐的習慣硬給改成垂足坐在地板上——整個室內地板抬高了有三十多公分,和室中央安裝有嵌入式暖爐。比起跪坐,結結實實用屁股坐在地板上更隨意,高下尊卑也顯得不是那樣涇渭分明。


    “家主大人。”托馬低低喚了一聲,喝奶茶看卷軸的青年抬起頭,注意到家政官身後的年輕女孩時很是和藹的微笑道:“別來無恙,嗯……請問我該稱唿您什麽?柊二小姐還是……?”


    最初那股尷尬的勁兒早已經過去了,二百現在屬於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她走過去跳下暖爐槽,落座在神裏綾人對麵:“您太客氣了,喊我二百就成。”


    “啊,這樣啊。”他了然的點點頭:“好的,二百姑娘。”


    托馬靠在門邊沒有繼續向前走,他守門守得比太郎丸還要忠心耿耿。


    “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二百呲牙眯眼的衝他笑笑,“先說好,買賣有成有不成,我可打不了包票。”


    神裏綾人加深了笑意,他放下手裏的卷軸和奶茶杯……二百注意到這家夥似乎在看小說,八重堂出品的那種。


    “二百姑娘和舍妹一樣,也喜歡閱讀輕小說嗎?”他注意到女孩的目光停留在卷軸封麵上,順勢出言試探。二百見招拆招:“不,我不怎麽識字,隻是覺得封麵上的畫很好看。”


    小時候在家裏跟著母親認過幾個字,被賣進柊家後就徹底無處求學了,二百哥確實是個真真切切的半文盲。


    神裏綾人:“……您還真是,坦率得可怕。”


    誰願意在這種地方自暴其短啊,別說麵前還坐著個隻有過一麵之緣的陌生男人,哪怕熟人心裏也不會高興吧!可是識字這種事,認得就是認得,不認得就是不認得,也做不出假。


    “坦率些總是好事,我這樣的小人物就不勞動終末番加班了吧,免得哪天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二百笑出兩個小酒窩,說起話卻一點也不示弱。


    “咳咳。”托馬小小咳了兩聲,提醒二百稍稍收斂些。


    你麵前坐著的是社奉行啊!不是鳴神島的街頭小混混!


    神裏綾人含笑的眼睛掃了他一眼,金發青年低著頭站到和室外去守門。他借著燒熱水的功夫重新整理思緒,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眼拙看錯人的時候。


    清苦芬芳的茶香隨著水汽在和室內氤氳,神裏綾人慢條斯理衝調茶膏,二百看似在欣賞他行雲流水的茶道表演,實則早不知道發呆發去哪個世界。


    “嗬嗬,”他忽然低笑數聲,二百飛速迴神就聽麵前這位位高權重的年輕人半是玩笑半是埋怨:“您可真是讓我這大半個月來狼狽得不行啊!族中家老也好,家臣藩士也好,甚至連九條家主和八重宮司也寫信質問,問我到底做了什麽沒良心的事辜負了姑娘一片癡心。”


    他幽幽歎了口氣停頓片刻,含笑反問:“我是真不知道啊,姑娘知不知道這其中的頭緒?”


    哼,就知道這家夥絕不會放過這一茬。


    二百臉不紅心不跳:“什麽?奉行大人心係哪家的淑女了嗎?可是礙於顏麵不好登門拜訪?稻妻全境跑腿兒送信按距離收費,一萬摩拉起,盛惠。”


    昨天的二百和今天的二百早就不是一個二百啦!半個月前說的話和半個月後的我有什麽關係?你要是非得硬說有關係……可以,不就是鞠躬道歉紅豆泥私密馬賽嘛!咱業務熟練得很!


    柊慎介才花二百摩拉了,哪可能買到她的忠誠,便宜沒好貨這條真理放之提瓦特七國皆準。神裏綾人要是揪著這個問題緊追不放,等會兒她就把勘定奉行扔出來背黑鍋!


    不對!本來就是他的鍋,怎麽能叫黑鍋?


    “消息仿佛是從勘定奉行府傳出來的呢……”嘴硬的人神裏綾人見得多了,像二百這種不僅嘴硬心理素質也足夠硬的人才世所罕見,真真是天塌下來也有二百哥的嘴頂著。他並不會因為一個少女被逼進絕境時借用自己的名頭脫困而生氣,隻是覺得這家夥著實有趣——她有趣的都不太像是個稻妻人了!


    “作為柊家主迫不及待公之於眾的養女,柊二小姐對此有什麽話想說麽?”他故意放下臉嚇唬她,想看看這姑娘的反應。


    二百能讓他嚇到?開什麽玩笑!


    少女睜開她貓兒一樣的異瞳雙眸,靈動的側著頭向前稍微靠了一點點,拿捏在神裏綾人能看清楚卻又無法碰觸的距離。


    “嗯……柊慎介敢說,你敢娶嗎?”


    今兒他要是說敢娶,明兒二百就敢跟著愚人眾們撒腿跑去至冬!


    ——那不叫慫!那叫戰略轉進!


    神裏綾人:“……”


    啊!河溝翻船,被“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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