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管事聳肩彎腰湊在二百耳邊和她低頭竊竊私語了一陣子,十五六歲的黃毛丫頭抬起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並在一處輕輕搓了搓。


    辦事兒沒問題,拿錢來。


    花多少錢辦多少事,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這個……你看,時間緊啊,太陽已經快要升起來了,要不咱先走著再說?”管事的試圖蒙混過關,二百眯著眼睛笑,一把抓住她那套了三四圈兒肥肉的手腕子:“姐~姐~閻王還不差餓鬼呢,我這一大早起來熱飯沒捱上半口先把腦袋別褲腰上給你跑腿兒,總得打發幾個買命錢吧!”


    “兩萬摩拉不二價!”


    頭發花白的廚房管事那張白胖圓臉“呱噠”一下就落下來,陰冷陰冷的斜著眼睛往二百身上刮:“姑娘大了身子也沉,央不動了呢。”


    “那你就另請高明唄。”


    黃毛丫頭一手捏著短襖上的係帶尾巴繞著圈的甩,另一隻手茶壺似的叉在腰上,腳也伸出去一隻向外撇著,就差渾身上下有節奏的嘚瑟了,“我可以不賺這兩萬摩拉,畢竟保命要緊呐。天領奉行的大將,嘖嘖嘖,沒事兒打聽這樣的人,說不準什麽時候一個不小心背後就多出幾個窟窿來。”


    這並不是個笑話,乃是事實。


    “說笑呢姑娘何必往心裏去?”廚房管事的圓臉又變成了一朵發麵花兒,“隻是這兩萬摩拉忒占地方,恐怕不方便拿吧!不如先在我這兒給你存著……”


    “別啊姐姐,空手套白狼這招,咱們之間就算了吧。你給我弄個昨兒剩的齊整肉菜算一萬,再拿個袋子裝一萬,我出去打聽消息不得疏通疏通關係?想想迴頭大人賞你時那得有多風光!”


    二百拍拍廚房管事的胳膊,滿臉都是為她考慮的真誠。她一點兒也不著急的和人討價還價,反正這時間緊又不緊在她頭上,廚娘們的死活和她也啥沒關係。


    剩菜剩飯這種東西向來都是廚房說了算,比起金燦燦的兩萬摩拉,直接打骨折聽上去讓人心裏舒服多了。


    “就知道姑娘是個貼心的!”管事熱切的幫二百理了下毛邊兒袖口,轉身吆喝人做事。


    有一點她沒說錯,打聽九條裟羅那種上流人物的好惡私事,不花點錢肯定得不來真貨。


    昨兒柊大人招待族中家老,後肘這樣油膩膩的俗物沒人願意碰,廚娘們撿最完整的熱了連盤塞進食盒。單手拎著肘子,二百將摩拉袋子掛在腰帶上,東西到手說走就走。


    “這樣真的行嗎?”廚房裏的仆婦們活像擠在岸邊討食的鯽魚,一個個跟在管事身後伸長腦袋往後門外看。管事揮手哄散他們,轉身往水缸旁走:“行不行的總之麻煩推出去了,萬一出了紕漏都是二百那死丫頭辦事不力,和咱們這些灶上的人有什麽關係。”


    於是一片“管事英明”的誇讚聲就響起來了,雜役院子裏恢複了應有的大戶風範。


    從容且淡定。


    出了勘定奉行府後門,二百三拐兩拐從長滿荒草的山坡上滑下去。這山包底下就是離島的海,遠方雷雲集結霹靂刺目,活生生將稻妻困死在一望無際的大洋深處。


    理論上,任何沒有通關許可的人都不得擅離此地。不過大家都是要吃飯的嘛,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總有方便“例外”以及“特殊情況”的路子。


    山下嶙峋的岩石峽灣裏藏著隻又大又圓的結實木盆,和一般的澡盆子不一樣,這玩意兒屁股上多了個散發著幽幽不詳氣息的方塊。


    二百提著食盒跳進盆子,放下肘子一掌拍在方塊上,這東西原地蛄蛹幾下,忽然“突突突”的噴出水波和氣浪,推著澡盆子乘風破浪一騎絕塵。


    從離島走路腿兒著到鳴神島緊趕慢趕也要花一整個白天,順著洋流劃舢板得用上小半天,換了這私下淘換來的至冬科技,不到一個時辰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抵達目的地。


    澡盆子叮當撞在生有厚膩青色苔滸的廢棄海灘上,二百用海藻和青苔蓋住這個難得的交通工具,提起食盒直奔鳴神島輔城外的雜居地。


    要打聽某個人的消息,找他的仇人最靠譜,保管連這人爹媽都不知道的私密事兒也能給挖出來。


    她熟門熟路摸進遍布低矮小房子的背陰小巷,沒花太多時間就在巷子最裏麵找到目標。


    二百運氣一向不錯,不少熟人都在,荒瀧派正熱熱鬧鬧的為老大辦歡迎宴……歡迎荒瀧一鬥先生本月第五次順利出獄。


    “兄弟們喝著呢?”


    雜役姑娘和這些精力充沛但無所事事的閑散青年們熟得很,抬手打個招唿就往裏麵走,大家紛紛收起沒地方放的腿,好叫她走到最前麵去。


    幾張掉漆破桌子拚出的簡易宴席從頭到尾差不多全是綠色,唯一的葷菜是條魚,端端正正擺在剛出獄的鬼族青年麵前。


    這家夥衣服也不好好穿,敞著懷露著胳膊,鬼族特有的花紋在臉上隨著大笑擠成一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來他肺活量極好,一連串爽朗豪邁的笑聲下來幾乎不用換氣,“二百兄弟也是聽說本大爺今天出獄專門過來的嗎!”


    二百把食盒壓在桌麵上,瘦成猴一樣的丸次伸手打開它,肥墩墩顫巍巍的大肘子引出此起彼伏的咽口水聲。


    “哇!哇哇哇哇!”丸次首當其衝遭遇到燉肉的香味攻擊,差點沒含住口水讓它滴答下來,“二百哥仗義!”


    豬肘這種東西要小火慢慢的使勁燉才能燉出香味,一個沒弄好就有股說不出來的騷豬腥臭。而且它價格極賤,很多上流人士看也不看隻當給盤子做裝飾的物什對待,所以總能從宴席上完整撤下來。不過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這玩意兒跟熊掌駝峰沒有甚區別,花幾個摩拉切上一兩帶迴家就小酒,美滴很!


    吱呦吱呦的嚼,吱呦吱呦的喝,再來陣涼風,絕了!


    小弟們起哄遞來把尺長小刀,叫著嚷著要“二百哥”分肉,二百接過刀看向荒瀧一鬥:“荒瀧老大否極泰來,給兄弟們講兩句唄?”


    也就是幫派二把手久岐忍不在,不然說什麽二百也不會接下這把分肉的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切唄!”


    天領奉行的牢房裏能有什麽吃的,無非豆飯就蘿卜幹。鬼族又不能吃豆子,結結實實餓了三天才被放出來的老大能管住自己不撲到肘子上連盤端已經很講義氣了,別人說什麽根本就是有聽但沒有聽進去。


    在場總也有十幾號人,二百刷刷將微微放涼的後肘切成大小一致的肉片,肘子棒骨連帶切不動的筋肉沾著肉湯一股腦全都歸了荒瀧一鬥。


    “去去黴氣,喝一杯!”麵前擺著渾濁的酸酒,二百舉起杯子從老大到小弟碰了一圈,仰頭一飲而盡。


    鬼族青年一下就咬碎了棒骨骨節,就跟嚼香脆小餅幹似的。他痛飲幾口酒漿把碗扔桌上,仰著頭打嗝:“唿哈!給麵子!好兄弟!”


    “老大說的對,二百哥是好兄弟!”


    這些人連酒杯都攢不出一整套,卻個個臉上帶著笑。


    二百笑笑,從摩拉袋子裏一把又一把抓出金燦燦的硬幣撒了一桌子:“恭喜荒瀧老大出獄!”


    歡唿聲與口哨聲幾乎掀翻房頂,小弟們忙著分錢去了,荒瀧一鬥叼著棒骨湊近了小聲道:“兄弟,你有心,本大爺承你的請,你是不是有事要本大爺去做?”


    二百笑眯眯推開他。


    “有事喊荒瀧派沒事叫街溜子,我成什麽了!”她從旁的盤子裏捏出顆鹽水羅漢豆扔進嘴嚼嚼,抬起右腳踩著凳子橫梁直哼:“你也忒看不起人。”


    這羅漢豆口感稀糟稀糟的,估計是哪個小弟路過紺田村時順手從人地裏薅來,放點鹽放點水燒火煮了就算個菜。滋味寡淡沒嚼頭,就這過幾天還得去給人補種點東西賠禮,要不然這些無業遊民怕是早就被天領奉行一條索子拿走送去鹽場幹活兒去了。


    “不是不是,”荒瀧一鬥表示自己或許腦子不會拐彎,但絕對不是個傻子,“本大爺就想著有來有往才是好朋友,不能白白吃你的好東西嘛!”


    二百平日裏不喜歡把眼睛睜開,不過這會兒倒是正眼看了看這位耿直的豪傑。


    “實在是湊巧,我原本不知道荒瀧老大今日重獲自由來著。想著領了府中要事橫豎一時半會兒辦不完,不如先過來探望兄弟們,誰曉得恰好遇上,老大你想多了。”


    沒想到會撞上荒瀧一鬥是真的,來找荒瀧派卻是實打實的故意。


    九條裟羅與荒瀧派從上到下都不對付並非傳聞,想打聽她的喜惡就得找這些精神小夥。


    意識到或許能幫上忙,鬼族青年那對紅色的尖角都平□□神了幾分。他也是抬起一隻腳踩著凳子的姿勢,整個人肌肉賁起魁梧得像座小山。


    “勘定奉行不就是收稅的嘛,能有啥事兒啊?哥們兒收保護費在行,你說,誰不守規矩本大爺立馬帶上家夥去他鋪子前麵熱鬧熱鬧!”


    這家夥的“熱鬧熱鬧”無非是堵住路搞些行為藝術,掄大錘雜耍之類的,真要□□掠勒索威逼他反而不樂意幹。久而久之鳴神島的居民們到底還是接納了這位奇奇怪怪的異類,當然了也可能是出於恐懼心裏,總之沒誰向天領奉行提出主張要求徹底鏟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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