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宮裏乘步輦的人,不知道是哪個後宮的妃嬪。趙青玉沒有在意,一切都與他無關。


    旁邊穿著棉衣、抱著湯婆子的宮女過來看熱鬧,一邊磕著瓜子,嘴裏嘖嘖有聲地讚嘆道:「不愧是陛下最近最寵愛的娘娘,瞧瞧!這通身的氣度!」


    「謔!看他那身上的披風,」另一個宮女眼中滿是驚嘆艷羨,「聽說陛下半月前獵了一隻雪白的銀狐,讓人給娘娘做了一件狐毛領披風,就是這件了吧。」


    「娘娘長得真像個仙人。我十五歲就進宮,也伺候了不少主子,沒一個比得上娘娘的。」


    「據說娘娘是陛下從民間帶迴來的,一進宮就封了妃位呢,這可是天大的恩寵。」


    宮女們絮絮說著什麽,但趙青玉已經聽不清楚,耳朵裏一片嗡嗡之聲。


    旁邊傳來一聲嗬斥,「跪直點,歪歪倒倒的給誰看!小心叫貴人看了笑話。」


    趙青玉用手撐了撐地麵,穩住了歪倒的身子,不知發生了什麽,周圍忽然一靜。


    宮女們的絮語聲停了,天地間隻剩下唿嘯的風聲和雪花飄落的寂靜之聲。


    麵前出現一雙長靴,趙青玉後知後覺的抬起頭,透過麵前飄落的雪,模模糊糊地看到麵前站了一個人。


    一個異族的男人,長得很好看。他有一雙紫色的眼睛,一頭長長的、蜷曲的頭髮。


    趙青玉遲鈍的眨眨眼睛。


    雖然沒有見過男人,但他已經敏銳的察覺到,對方就是宮女口中的那個皇帝陛下的寵妃。


    仿佛著了魔一般,趙青玉癡癡地看著對方,不肯移開眼睛,腦海之中浮現一段記憶。


    那是在花燈節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提著一盞小魚宮燈。


    他很喜歡這個男人,從未有過的喜歡,可他的生性怯懦,讓他沒有鼓起勇氣上去跟他搭一句話。


    後來他在那裏等了很久,一直到花燈節結束,他也沒有再見到這個男人。他又在那裏徘徊了十幾天,像隻心有執念不肯離開人世的遊魂,終究不肯死心。


    這段記憶來的莫名其妙,他有些疑惑地看著麵前這白茫茫的大地,隱約意識到自己此時正在夢中。


    男人似乎和身邊的人說了什麽。趙青玉隻看到他嘴唇啟合,卻沒有聲音傳出。


    是了,那夜他隻見到了他的模樣,卻沒有跟他說過話,哪裏來的對他聲音的記憶。


    男人嘴角勾起笑意,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趙青玉,而後伸手,示意他起來。


    趙青玉呆愣了許久,而後忽然反應過來似的,伸出了手。


    男人溫和地笑著對他說著話,趙青玉聽不到聲音,隻是眼睛盯著他的嘴唇,想要從他的口型看出他在說什麽。


    男人又說了什麽話,而後停住,等著趙青玉的迴應,卻隻看到了趙青玉一臉的呆滯與茫然。


    察覺到男人對自己的注視,趙青玉意識到他現在的樣子當真狼狽又難看,極差的身體狀況令他腦子裏亂成漿糊,他潛意識地想到自己現在應該要笑。


    於是他就真的笑了。


    嘴角大大地咧開,笑容有幾分癡傻,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


    男人也不由得笑,而後眼神變得有些無奈起來。他碰了碰趙青玉發燒的額頭,解下身上的披風,要幫他披在身上。


    然後,夢醒了。


    趙青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迴神之後,他白著臉走下床,去桌子邊接了一杯冷水,一飲而盡。


    心髒還在砰砰的狂跳。在夢裏的男人手碰到他額頭的時候,他就像一把被火星點燃的幹柴,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周圍的冰天雪地也變成了火海,他在其中,被烈焰焚身。


    「王爺,我進來了。」席言的聲音在營帳外響起,沒等他迴話,便掀簾而入。


    若是以往,趙青玉是要藉此發作一番的,此時卻沒有這份心情。


    席言端著木盤進來,看見他身上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內衫,將木盤放在桌上後,走到屏風處,給他拿了一件外衣。


    「王爺,穿上吧。」


    趙青玉迴過神來,看了眼桌上的東西,「這是什麽?」


    「王爺今早的吩咐,讓我去河邊釣十條魚,一條烤,一條燒,一條煮,一條燉湯……湯裏不要有腥味,魚肉不要有刺,魚皮不能焦……」


    「你都做到了?」趙青玉有些吃驚,這些要求光是聽著他就覺得麻煩。


    席言但笑不語,隻是催促道:「王爺不如嚐嚐。」


    看著托盤裏被煮的奶白的魚湯,他默了一會兒,這才紆尊降貴的拿起了旁邊的湯匙。


    隻是喝了一口,其中的暖意便流遍全身,味道很好,不鹹不淡,香氣濃鬱。


    趙青玉提出這些要求,本就是刻意想為難對方,在他預想中,他本該把這碗湯扔到席言身上。


    或許是之前在夢中見到了那個男人使他心情頗好的原因,亦或是其他原因,趙青玉沒有阻止席言把外衣披到他身上,隻是邊喝湯邊小小的嘟囔了一聲,「呸,難喝,狗都不喝。」


    才說完這句話,就見麵前多出了一隻手,趙青玉雙手擋著碗,「做什麽?」


    「覺得難喝的話不如倒掉。」


    趙青玉聽出他聲音中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好像在為他說的「難喝」兩個字生氣。


    不由冷笑了一聲,「我就不過說了一句,你就生氣。你一個下人,哪來那麽大的氣性?傅銘月是把你寵得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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