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影眉頭皺得更緊,良久才收迴目光,「我不記得,今早走了一個下人,說是要迴家成親,大概是他吧。」


    「是嗎?」席言眯起眼睛,「可是他說至今未有婚配。」


    越影將水潑在門外,語氣有些異樣,「他倒是跟你聊得好。」


    「也許是我記錯了吧。可能是家裏有人生病,或者父母下葬之類的事情,總歸是發生了什麽才從府裏離開。」


    看見席言還要追問,他拉過席言,說道:「你被我買下來後還沒出過門,再過幾天,是盛京一年一度的花燈節,到時候我帶你去看看。」


    越影不允許席言出門,而在越影不在的時候,席言已經將整個盛京逛了個遍。


    除了皇宮有太多高手守護,席言沒有把握外,其他地方有入無人之地。


    不過他還是裝作疑惑的問了一句,「花燈節?」


    「嗯。花燈節是難得的盛會,到時候滿街都是花燈,上麵有繪畫和燈謎,人也很多。」


    盛京雖然沒有奴隸不能上街的規定,但是能讓主人家帶出去的卻很少,多半都做著最艱苦卑賤的工作,什麽時候死了,就拿一襲草蓆裹了一扔,全便宜了野狗野狼,也算這輩子來過一趟。


    席言沒有作為奴隸的自覺,甚至他脾氣還挺大。


    但越影似乎並未發現這一點,又或者是發現了,但是放任了。


    杜尚書的死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幾天,盛京接連發生官員死亡事件。


    盛京內一時間人心惶惶。


    有人恐懼,有人無所謂,恐懼的人害怕那人來找自己,無所謂的人覺得那人不會來找自己。


    至於在後麵窮追不捨的,隻有大理寺和死去官員的親友。


    一個人隻要活著,就不可能不留下足跡,活得越久,做的事越多,痕跡也更多。


    更何況,兇手挑釁一樣的行為,似乎在彰顯著他是誰。


    無憂無慮的杜小姐不知道這些,也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麽,她隻是站在窗前,不停的搖晃著鈴鐺。


    「鈴鐺響了,蝴蝶為什麽還不飛來。」


    她疑惑的看著手裏的鈴鐺,晃了晃,聲音清脆,卻始終跟那晚聽到的有所差別。


    可是她找不到其他更像的東西了。


    她想再看一看蝴蝶。


    所以她不停的搖晃,搖晃,直到蝴蝶再次落在她的窗前。


    「這麽晚了,為什麽不睡?」


    席言收了刀,收斂了一身的殺意,身上卻還能聞見淡淡的血腥氣。


    杜小姐並未在意,隻是望著他臉頰沾染上的一滴血珠,愣愣答道:「我在等你。」


    「我不能在這裏久待。」


    席言笑了笑,「有很多人想要抓住我呢。」


    他今天又殺了一個人。


    那是個兒女雙全、家庭幸福的男人,而今晚是他的長子成親之日。


    或許是早有預料,或許是知道他不會濫殺無辜,席言出現的時候,他並未顯得太過意外,在本能的恐懼之後冷靜了下來。


    身體雖然在發抖,臉色卻盡可能平靜地與席言打著商量。


    他說今夜是他長子大婚之日,一生隻有一次的幸事,他想親眼看著兒子迎娶新娘。


    而且新婚之夜不宜見血,能不能等等他,等到了明天,他親自獻上自己的人頭。


    席言不是不講理的人。


    更何況來者是客,既然是客,豈有不為主人家獻上新婚之禮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對人類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的應對策略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接下來,不管這人是逃之夭夭還是慨然赴死,都不重要,因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客人在下麵推杯換盞,席言在屋頂吹著冷風。


    那人給他送了一壺酒,酒裏沒毒,但席言還是沒喝。


    他數著時間,古代用日晷或刻漏計時,席言用係統時間計時,精準到了每一分每一秒。


    新娘蓋著蓋頭坐在新房,新郎官在外麵給客人敬酒,自以為穩住了席言的男人連一個手下都沒帶,穿著身破舊的衣裳喬裝打扮逃出了府邸,卻在走出去的那一剎那,人頭立馬落了地。


    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剛好是前一天與第二天的交匯之時。


    最近因為官員連續死亡事件,夜間的巡邏加強了許多。


    不僅有大理寺的人,就連皇宮也派了人來。


    席言一路躲開他們,迴去的路上,偶然路過一處稍微有些熟悉的府邸,聽到了地下傳來的鈴鐺聲,與他衣服上飾物的碰撞聲有些相似。


    他想起幾日前見到的杜小姐,以及那封染了血的彈劾信,心念一動,落了下去。


    月光下,少女臉色薄紅,手撐著窗台,看著窗外的男人,像是要推開牢籠的鳥兒。


    她的母親將她照顧的很好,除了表情呆滯,她的外表看不出絲毫異常,但她隻會直愣愣的看人,說的話也簡單,翻來覆去隻有那麽幾句。


    「我該走了杜小姐。」


    席言笑著說道:「你不應該想見我,我殺了你父親,你應該討厭我,恨不得殺了我,這才對。」


    杜小姐什麽也不懂,就連常人感到不舍難過時的哭求都不會。


    她隻是看著蝴蝶再次飛走,追到窗邊時,也隻看見他翻飛的衣角,卻什麽也抓不住。


    她繼續搖晃鈴鐺,直到天邊出現一條白線,府裏漸漸有了人走動的聲音,不知多遠外的村落升起炊煙,牧童吹著哨子,躺在牛背上悠閑的看著天上飄過的棉花樣的雲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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